有生以来,我接触到的地瓜品种不下数十个,什么“竹头”、“企龙”、“普六”、“沙拉越”、“干部种”、“揽埔藤”等等,但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且魂牵梦挂的,唯有“番种”、“甜粿泥”和“菊花白”。
    仔细想来,“番种”是最早走进我生活里的第一个地瓜品种。这倒不是先入为主之缘故,而是其出类拔萃的口感让我倾倒。这种地瓜外表呈赤褐色,只有拳头大小,圆溜溜的,光光滑滑。单是外表,就让我觉得十分可爱。熻熟,剥开它的表皮,就露出黄色的肉质来。因其肉质像鸡蛋的蛋黄,因此“番种”又名“鸡卵种”。“番种”肉质细腻,又香又甜,令我不忍遽咽。这是童年在饶平大港乡外婆家吃“番种”时留给我的美好回忆。
    后来,我还知道“番种”是加工成“番薯脯”的最好材料。我曾目睹外婆和妗母加工番薯脯的全过程,从选材到加工、晾晒,不知要花去她们多少心血!然而番薯脯晒干之后,她们一片也没有留下,全部送给我们。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便留下外婆的番薯脯是天下最好吃的零食的印象。听母亲说,当外婆和妗母得知我一边夸番薯脯好吃一边夸她们心灵手巧时,她们都笑得流下眼泪。
    在我少年时,樟东一带出产一种叫“甜粿泥”的地瓜。这种地瓜,表皮呈淡红色,个头不大,块茎多呈不规则条状。印象里其皮比“番种”更薄,但韧性极好,手巧的人,用手指尖轻轻一揭,就能将一层薄如纸的表皮剥去。肉呈黄色,香甜可口。特别是收获后存放一段时间,最好待薯块表面冒出些许芽笋,整个洗净熻熟,肉质十分柔软,香甜胜似甜粿,故被名之为“甜粿泥”。
    “甜粿泥”俗称“稻底薯”。秋收前夕,田水排干,即可间种薯苗。种植过程,既要考虑行距,又要避免碰落快成熟的稻谷,故非种田能手不能胜任此事。种“稻底薯”过程,实质上是一种抢时间抢季节的过程,也是一种科学种田过程。利用晚造与早造的间隙,打时间差,种上生长期较短的“稻底薯”,一方面可增收粮食,一方面通过调整种植品种,从而改善土壤结构。到了阳春三月,“稻底薯”收获后,立刻又恢复为稻田。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前,“菊花白”无疑是饮誉潮汕的名优地瓜。“菊花白”表皮呈白色,块茎长势跟“甜粿泥”差不多。熻熟的“菊花白”,薯块的横断面出现一条条小裂纹,吃起来又松又香,不似芋头,胜似芋头。它还有一个特点,即便是细小如小指的牛蒡根,也没有肉眼可见的粗纤维,依然可以食用。因其肉质颜色酷似白菊,故名“菊花白”。当年在路边卖熟芋的摊档,也卖熻熟的“菊花白”,但它的价格比芋头还贵。“菊花白”可以说是地瓜珍品中的珍品。在当年,“菊花白”往往用来“食巧”而不是用来“食饱”,能够经常享用者,必是比较殷实人家,因为“菊花白”的价格是普通地瓜的两三倍。
    “菊花白”虽然好吃,但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种植,它的产地似乎只有潮州铁埔烧死寨一处。烧死寨如今已易名“尚书寨”了。当初这个村寨起那么一个难听的名字,必有缘故,只是我无法得知而已。樟东离尚书寨顶多就是10公里,曾经有人试种“菊花白”,却没有种出原产地的品质来,足见一个地方的土质、水质以及气候对农作物响影之大。特定的自然环境和特定的耕作技术,才能生产出与众不同的农作物来。
    遗憾的是,上面这三种被人们誉为地瓜珍品中的珍品已不可复见了。“番种”和“甜粿泥”销声匿迹多年,而“菊花白”偶有露面,却名是而物非,一看就知道是冒牌货。连贩卖者也心虚,说它是“菊花白”可是你们说的,如今哪有正宗的“菊花白”!
    农民为何对上述这三个地瓜的好品种弃而不种呢?经了解,“番种”、“甜粿泥”、“菊花白”这三个品种,口感虽好,但产量偏低。上世纪“大跃进”年代,潮汕各地农村为实现“千稻万薯”,淘汰掉一些产量较低的品种,“番种”、“甜粿泥”和“菊花白”首当其冲,惨遭淘汰。所谓“千稻万薯”,是指水稻亩产要达到一千斤以上,番薯亩产要达到一万斤以上。应该说,当年“千稻万薯”这个指标是切实可行的,而且对解决农村口粮短缺问题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当年倘若不搞“一刀切”,我们今天就不必去怀念“番种”、“甜粿泥”和“菊花白” 了。

你是本文的第2168位读者
来 源: 摘自“汕头特区晚报”2017、6、29
作 者: 陈为峰

   特别声明    本站部分内容《图·文》来源于国际互联网,仅供参考,不代表本站立场!

本站尊重知识产权,版权归原创所有,本站资讯除非注明原创,否则均为转载或出自网络整理,如发现内容涉及言论、版权问题时,烦请与我们联系,微信号:863274087,我们会及时做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