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潮汕经历过旧社会生活的,对建国前潮汕妇女热衷唱歌册、听歌册的情状,都会目所共见。笔者童年时代生活在一个小镇上,就亲睹家庭近旁一条一百多米长的小街,有三几处汇聚妇女听歌的场所:以后上县城念书,见的就更多了。
    潮州歌册流传最广的是城镇,聚居城镇的妇女市民,较为悠闲自在,因而产生了追求娱乐和文化生活的愿望,传唱歌册恰好让她们填补了这一生活空间。城镇妇女会识字能读唱歌册的也较多,这也为歌册的广泛传播提供了条件。
    在广阔的潮汕农村中,侨乡及富户较多的大乡村,唱听歌册的也较多。潮汕的农村妇女主要是操持家务劳动,如做饭、洗衣、带孩子、养猪、养鸡鸭等,有的也兼做点刺网、绣花等手工,下地种田或闯荡社会一般是男人去干;因此她们也能支配出一定时间听歌。但在一些比较偏僻、分散、贫穷的小村庄,由于农民生活比较困苦,妇女也要为家计而奔波劳碌,就极少有潮州歌册流传了。
    唱歌册、听歌册不比演戏需要搭台和宽广‘场地,只要有一盈余的空间,如庭院、闲置屋子以至祠堂角、大门口、树荫下,都可聚众听歌。听歌者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人,有少女、少妇,也有中年及老年妇女。她们围聚歌手,边绣花、织网、抽苎麻丝或缝缝补补,边留神听歌。朗唱歌册的则有两种人,一种是这个小群体中会识字的妇女,一种是职业歌手。后者居多为中年妇女,有不少还是寡妇,她们大都因没有生活依托,凭借唱歌册获取一点钱粮糊口。这些人往往手提装着歌本的小花篮,起初是穿街过巷,从东村到西村,往大户人家或妇女群聚处,招徕听歌。当歌册唱开以后,听众被吸引住了,听歌摊点也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了。以后歌手一旦弄到了新歌本,就会轻车熟路,主动上门。歌手的报酬由听众自愿赠送,大都是米、蕃薯或其他农作物果实,也有少量钱币。
    潮汕妇女喜爱歌册,一是由于歌册的内容丰富,故事生动,情节曲折,引人入胜:一是歌册通俗浅显,易听易懂。潮汕妇女对歌册的思想内容,可以说是心灵相通,情趣相融。她们生活在受到儒家思想浸染较深,鬼神崇拜观念较浓的潮汕社会与家庭,受到传统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与熏陶,一方面,她们对歌册所弘扬的优秀中华文化传统,产生了感情上的共鸣;另一方面,歌册所渲染的忠孝节义等封建伦理道德观念与相信、崇奉鬼神的迷信思想,她介—J也毫无抵触地和盘接受。于是,听歌一旦开了头,就上了瘾,着了迷。歌册中的人物故事,牵动了她们的心,令她们如痴如醉,感情投入,有的把煮饭、喂猪都忘记了:有的匆忙放米下锅后又赶去听歌,直至闻到饭烧焦的气味才惊觉过来:有的正在与家里人闹矛盾,听说有人来唱歌册,赶紧奔向歌场,什么伤心或恼怒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她们全神灌注地倾听歌册故事的发展变化,关心主人公的遭遇与命运,不平则鸣,有感而发。每听到如:臣暴虐,忠良受害,狂徒作恶,良民遭殃,便切齿怒恨,窃窃咒骂。听到才子佳人落难,美满姻缘被拆散,则同情叹息,倍感伤怀,有时还要陪下几滴眼泪。她们以传统的道德观念、价值取向、思维方式,来评说歌册中的人和事,寄托她们淳厚、善良的生活愿望和对美好人生的冀求与幻想。
    潮汕妇女长期被禁锢在家庭院落狭小的圈子里,她们与复杂多变的社会现实基本处于隔绝与半隔绝状态,见闻贫乏,信息闭塞。正是潮州歌册扣开了她们心扉,开阔了她们的视野,丰富了她们的精神世界,陶冶了她们的思想情操。她们既从歌册中汲取了营养力量,明确了美与丑,分清了善与恶,培养了热爱国家民族和崇敬英雄人物的感情;但她们又进一步受到歌册所宣扬的旧传统观念和封建迷信思想的侵蚀与毒害。尽管如此,广大妇女通过听歌,了解社会,认识历史,增长知识,这是应充分肯定的,也是毋容置辩的。不少妇女对历朝的一些民族英雄与民族败类,十分熟悉,有的还能讲述片断的历史故事与历史沿革,如褒姒如何乱周,唐太宗李世民如何得到天下,秦桧如何害死岳—屹,三国
孙权如何赔了天人又折兵等等,这大都是从听歌册得来的。    
    听歌册又使妇女获得了识字提高文化水平的机会。旧社会的农村妇女大都是文盲,但听歌多了,便“熟习成诵”,虽然有的原来只识少许的字甚至完全不识字,但她们用歌本借音对字,一个一个的学和记,不懂便问,有的还借助偏旁或一些固定词组、句式与协韵猜读,日积月累,认得的字也逐渐增多了。有的还因此而成了“歌手”。今天我们经常碰上一些会识字看书的老太婆,据她们介绍,她们并没有入学读书,她们识字是来自听唱歌册,而歌本就是她们的识字课本。
    潮汕妇女喜爱听唱歌册,也十分珍视和爱护歌本。她们往往把家中能收藏两三部歌册,视为有文化教养,并引以为荣。她们把收藏的歌册包扎以后细心妥为保存。有的地方少女出嫁,要随带几部歌册;有的嫁女,则把歌册作为一项嫁妆,这既是一种新风尚,也用来表明出嫁的女儿是有文化素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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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潮州歌册》
作 者: 吴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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