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濠巷子里的老剃头铺 最新 图1张

  达濠人把剪头发叫做“剃头”,理发店叫做“剃头铺”。
  古镇上的这家老剃头铺,自打我有记忆起,它就已经存在了。老剃头铺的铺面并不大,藏在深巷之中,和现在任何一家理发店比起来,它都显得十分局促。
  老剃头铺里外都有门,竖条状的格局看起来更像是一条小巷子。临街的门框上,一块用毛笔写的招牌已经褪去了墨色,旁边锈迹斑斑的门牌见证着剃头铺由兴到衰的沧桑变化。
  剃头铺的中间,摆放着三张老式的剃头椅。墙上依次排列的三面镜子,映出的人影已有些斑驳。头顶的一把老吊扇,还在不知疲倦地转着,像极了在剃头铺里坚守了几十年的剃头伯。
  剃头铺的门前,常年停放着一辆28寸的横杠老凤凰,那是剃头伯的宝贝座驾。每天早上,剃头伯都要骑着这辆老凤凰到市场逛上一圈,然后吃上一碗羊奶或猪血,才到剃头铺开门。
  下午天气热的时候,人们大都不愿意出门,也就没什么生意。剃头伯就独自躺在剃头椅上闭目养神,一只手的手指随着收音机里潮剧曲调在肚子上弹跳着。他已经习惯了这悠闲冷清的午后时光。
  剃头伯很爱干净,地上的头发多了,他就从门后拿出扫帚和畚斗,慢悠悠地清扫着。清理出来的头发,用米袋装起来,绑好,垒在屋子后面。
  剃头伯不抽烟,只喝茶。剃头铺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有一个煤气炉子、一套工夫茶具。炉子上的水呼噜呼噜地沸腾着,剃头伯会利用剃头的间隙,快速地冲上三杯茶,一手叉着腰,一手拿起一杯,轻吹后分几口喝下,再继续为客人剪头发。
  有时候剃头的人多了,三张椅子都坐满了,后面的客人再进来,剃头伯都会抬头看一下,然后招呼着,“老兄啊,剃头着等一下,先入来食杯茶。”这里的客人大多是老主顾,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等待,侧着身钻到角落坐下,提壶开始冲茶。
  旧时的剃头铺剃头要排队
  小的时候,镇上的理发店屈指可数,那会儿正是老剃头铺鼎盛的时期。当时店里有四五个师傅,轮流上班,剃头的客人每天都得坐在长条凳上排队,剃一个,挪一个位置。
  那时,阿公就经常带我来老剃头铺铰毛(剪头发)。
  印象中,剃头铺里的剃头椅是有机关的,椅背上都有一个可以拉伸的“T”字型靠板。阿公每次铰完毛,剃头伯把靠板往上一拉,再伸腿往椅子底下一踩,椅背就放倒了,阿公的头刚好靠在靠板上。
  剃头椅的边上通常挂着一条剃刀布,上层为帆布,底层为硬牛皮。剃头伯展开剃刀,快速地在剃刀布上“唰唰唰”来回摩擦着,剃刀磨得锃亮。接着又用热毛巾在阿公的下巴敷了一会,开始为阿公“揩须(刮胡子)”,这是成年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阿公安静地躺着,剃头伯的剃刀在阿公的脸上飞舞着 ,那一招一式、一重一轻,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如果说他是侠客,那他一定已经达到了人刀合一的最高境界。
  我嚷着也要揩须。剃头伯笑了,转身对我说,“孥囝鬼哪里有须,等多几年阿伯才给你揩。”
  剃头伯给阿公剃完头,揩好面,就轮到我了。我自己爬上了高高的椅子坐好。但总被人说是猴子出世的我可体会不了阿公剃头时的那份安逸。每次剃头,我都心浮气躁的,又喜欢乱动,屁股像长了刺一样。剃头伯只好扶着我的头,对着镜子说,“勿振动啊,等下剃做蜡头卵就惨哇。”一想到要被剃成光头,我才能乖乖坐好。
  虽然我没有胡须可以揩,但剃头伯还是会帮我刮刮鬓角的“毛脚”和脸颊的汗毛。对于那把剃刀,我真是又爱又怕。
  热毛巾拭过,剃头伯举着剃刀在我耳边挥舞着,担心耳朵被不小心割掉的我经常缩着脖子,眯瞪着一只眼,表情狰狞。但只要剃刀一下去,那“沙沙沙”的声音总能给头皮和后背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酥麻感和舒适感,用现在最流行的话讲,这就是颅内高潮。
  剃头伯剃头不会很无聊
  很多人都说,给剃头伯剃头,永远不会无聊,因为他肥腯腯的肚子里装满了各种故事。
  有一回,收音机里播着潮剧《刘明珠》。“痛彻孺怀,泪洒尘埃。荻白草黄枫染血,疏星冷月照坟台。”剃头伯小声地跟着哼唱,正好阿公去剪头发,他跟阿公一人一句,从刘明珠讲到红军长征两万五。
  还有一次,我在店里等阿公剃头。刚剃到一半,突然没电了。剃头伯搬着凳子站上去查看墙上的电闸。“电线老化,保险丝烧断了。”剃头伯念叨着。“没办法,等下再叫人来修理。”
  正当众人以为要等电路修好才能继续剃头时,剃头伯打开抽屉,从里面变戏法似的取出一把手动推子。
  “哇,出动支老古董啊!”阿公调侃着。“支物自我后生时跟师傅学绞毛用到现在,几十年的老家伙了。”接着,剃头伯津津有味地讲述着手动推子的历史和他拜师学徒的趣事。老剃头铺里不时地传出阵阵笑声。
  阿伯讲的故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但他那把手动推子富有节奏感的“咔嗒咔嗒”声,却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虽说剃头伯并不懂得时尚,也不会做怪异的造型。客人们进进出出,从早到晚,发型也就是那几样。但只要在他店里剃过一两次,他就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位客人的需求。
  久而久之,大家把剃头伯当做朋友,剃头伯也把客人当做家人。老剃头铺里的剃头伯,俨然是深夜食堂里的小林薰。大家都喜欢跟剃头伯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鸡毛蒜皮。
  但比起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厨师老板,剃头伯又更像一个调解员。因为,他不单单听客人倾诉,还经常给他们出主意。按他的话说,“阿伯也是经当着个。”
  想想现在理发店里十句话九句离不开办卡的Tony老师们,剃头伯真是理发界的一股清流。
  如今,随着各种时尚的发廊兴起,年轻人基本上就不光顾老剃头铺了。原来的剃头师傅们有的已经不在了,有的回家安度晚年。老剃头铺的生意每况愈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剃老人头”。昏暗的铺头,只剩下剃头伯还在默默地坚守着这片小小的天地。
  剃头伯并不担心他能坚持剃多久,老剃头铺还能开多久,他只担心头顶上转起来嘎吱作响的老吊扇,如果坏了,就再也没人能修了。
  来源:@许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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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摘自“汕头日报”2018、12、13
作 者: 文/许炜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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