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白鱼

   《红楼梦》里讲妙玉将梅花上的雪收集起来，窖藏了五年才用来泡茶。这天上的雪水与雨水，因为未触及地面，就被称为无根水了。设若有鱼儿从水里跳跃起来，恰巧掉落到船里正煮开的锅中——这种天底下最新鲜的鱼儿，想来也可以叫无根鱼什么的了吧?在过去，潮汕有一种捕鱼的小船，渔民不用钓具也不用渔网，只是将船在水面上划过，鱼儿就会自己跳上船来。这种船俗称跳白，这鱼不妨就叫跳白鱼吧。
    为什么鱼儿会乖乖地跳上船来呢?这是因为鱼类有趋光性，跳白船其实就是一种用光来诱捕鱼类的专用船。对此清嘉庆《澄海县志》是这样说的：“跳白船，用粉白板斜出船舷，映水中令白，鱼见之以为水也，即跃入舟。凡濒河之地，皆有之。”也就是将漆成白色的木板映入水中，让鱼惊觉后跳跃到船中来。
    从志书的记载来看，跳白船在潮汕曾经是随处可见的。但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后，滥捕和污染使近海鱼类资源严重退化，跳白船早已难觅其踪了。附图是根据资料复原的跳白船捕鱼图，从中可以看出，跳白船是一种状似独木舟的小船，形制细长，仅容一人于船尾划桨。一侧船舷用网片围起来，防止跳上船舱的鱼儿重新落水；一侧则固定一片伸出舷外的白色木板，白板要比船体略短略窄一些。据说实际操作时还要用大石块压于船舱一侧，使有白板的船舷倾近水面，方便鱼儿跳跃。另有在船底设割绳搅吓鱼儿的，在舱顶悬灯诱惑鱼儿的，均属改良的措施。
    在潮阳、达濠一带，还有一种称为白翼的，虽不用木板，但船身都漆成白色，月夜行于海上，利用白色倒影诱吓鱼儿跃入船内，因此也算是跳白一类。
    我这人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食鱼主义者，如果真有鱼和熊掌让我挑选，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有时到菜市买鱼，看见好东西就会受不了，总想把它买来吃了。而对于鱼的好坏，往往也能像老公安面对案情一样一眼就做出判断，过程包括分析鱼的种类、产区、新鲜度、是否应时等很多复杂的问题。同样一种鱼，死于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因不同的方式被捕杀，其肉质滋味往往有天渊之别。简单说吧，我买的鱼大多是所谓的“抛溪仔”，也就是用罾网(俗称拗罾)或刺网(俗称放莲)等原始方式捕获的近海鱼类，这种鱼类比起用包帆或对鸟等大型远洋渔船捕获的要新鲜得多。
    正是跳白这种充满诗情画意的捕鱼方式，勾起了我对美食和生态的无限遐思。首先，我要告诉所有酷爱吃鱼的朋友，无论之前你吃过多么生猛的海鲜，这世上还有一种叫跳白鱼的无根鱼你没有吃过。月色中于湾澳间引鱼自跃于船里锅中，那才是吃鱼的最高境界。其次，要实现这种美食理想，前提条件是恢复到以前那种能让鱼儿悠哉游哉的生态环境，而这是很需要大家用余生去努力奋斗的。

你是本文的第714位读者
来 源： 《潮菜天下》
作 者： 张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