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感觉中,中秋的快乐是属于童年的,童年快乐的定格,却是一生长长的回味。当时令的指针重复在这一天,心底便会泛起一些温馨、美好的情愫。
  记忆最深的莫过于参与做月饼的过程。“每届中秋,府第朱门皆以月饼果品相馈赠。”在敦礼臣《燕京岁时记》中,很早便有这样的记载,可见月饼在民间的源远流长。只是不知府第朱门当时的月饼,是否也为自家女眷亲力亲为的作品?倘不是,相馈赠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了。我是这样认为的,这要从做月饼过程,本身呈现的一种艺术角度去说了。在我的故乡,年年都有这样的竞技,而这样的手艺活,似乎总是女人们的专利,就像赏月、拜月,历来多为女人们所主导与操办。
  离节尚有十来八天,母亲们便开始忙乎开了,先是取出当年收成的上好糯米谷,辗壳,淘洗,晾干。白花花的糯米谷,铺在一面莲叶般的篾制大筛里,大人以手当梳,不停搅动,翻转,以腾干水份,直到水气完全蒸发掉,回复了原来的干爽,这才可下鼎。做月饼其实是邻里婆娘们团结协作的一种体现。通常到了炒米这一环节,大家便汇合起来,有人烧火,有人执钎炒米。炒糯米是很考技术的,要讲究火候,过则苦,欠则失香,既要着色均匀,又要能把米粒炒熟透。出炉的米色微赤为上佳,腾腾热气中有一股诱人发馋的米香,直把我们的嗅觉俘虏去,这回味,甚欲盖过吃月饼的味觉享受,一种是捕捉不到的诱惑,一种是诱惑后的满足。然而,前者往往更令人难忘。
  炒熟的糯米便拿到磨坊去磨成粉末,先前祖母用的是自家打造的石磨,用手推,一小摊一小摊把米拂进石孔里,磨出来的粉粗,需一遍遍筛,留细去粗,反复再磨。我小时,那种石磨已很少使用了,改用石臼舂,即便如此,也极费力。不久,便有电机出现。母亲只需给两三毛钱,支我们拿去邻乡加工就成了。磨粉的电机噪声很响,一开动,便像飞机要起飞,出粉口接着的长筒状布袋,一下子胀鼓鼓的,仿佛神话片里风婆的风口袋,要刮大风啦。我们张口说话,只看到对方口型,什么都没听清。只几十秒,机器一停,一切才真实起来。
米粉磨好,家里的白糖水也煮得差不多了,在锅里搅拌的竹棒子已不能轻松抽出锅面,与糖胶在一起,雪白的沙糖成了透明状,像一锅贴春联的糊。有经验的婶娘走来一瞧,便喊停火。东家的锅才挪下,西家的便接上了。婶娘们把糯米粉与糖浆按一定的比例均匀地掺和在一起,用力搓,像和面一样,但又不尽然,粉要松,又要有一定粘合性,那是几代人留下来的实践经验。
  月饼印模是各家各户搬来集中的,一式为木雕版,外型四四方方,内模却月亮般圆,也有依样造型的,一条跃起的鲤鱼,两枚并蒂露籽的石榴,还有直接用文字表达的,像福、禄、寿、花好月圆、一帆风顺,这些寓意吉祥的字眼总最为抢手。我们管月饼叫“月糕”,以区别油炸包馅的潮汕月劳饼。印出来的月糕用我们写过的作业簿撕页,反转其背衬底,摆在一面荷叶筛里。摆满了一筛又一筛。乡人喜红,就让小孩用渗了少许“红胭米”的粉末,罩在纱布里,往雪白月糕上轻拢几下,绯红的粉末就像姑娘脸上的胭脂,好看极了。女人们边制作,边谈笑,比照谁家今年的月糕做得松些,谁家又挤压得紧些,或是甜了、淡了,图案清晰或模糊。虽说是一样的合作组,一样的手工制品,但些微的差异总是难免的。上佳的月糕,松紧适中,清甜不腻,入口易化。能否获此佳作,全凭手气造化了。
  我们互赠果品糕饼要在祭月后。故乡人有祭月的习惯,做出来的糕饼摆在祭案上,其实就是一场艺术品的比赛。恰逢中秋正是一年佳果最丰硕时,柿红,橘子绿、香蕉黄、石榴笑,糕饼飘香。简直是一场美食的盛会。我们互相交换馈赠食物,分享邻里情谊。
  岁月在指缝中流走了一年又一年,回忆却定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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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揭阳日报》2007-09-25
作 者: 谢娇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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