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南薰里2号
    南薰里是有门楼的,曾经有过两扇木制的大门,粗砂粒批档的门楼上,嵌着“南薰里”三个深蓝色正楷大字。我读小学的时候,门楼的右上角已经缺了一角,两扇大门也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木制门框。
    南薰里只有1号和2号两个门牌,两栋一模一样的三层的“单背剑”的建筑,坐南面北。按照潮汕民居的说法,只有一个门面的窄长条建筑叫“竹篙厝”;带一侧厢房的叫“单背剑”;带两侧厢房的就叫“双背剑”了。南薰里是商业街的第一条横巷,小巷的北面是外马路两幢3层商业大楼的后座,都留着后门从南薰里出入。1949年之前,一栋大楼是卖茶叶的,另一栋大楼是小有名气的“汕头餐厅”,楼上包厢可以远眺整个港湾。餐厅的马路斜对面,就是《在搁浅的沙洲上》一文中多次提及的“同文学堂”,正对着商业街。
    南薰里原来应该不止两栋楼房的。靠近巷口的其它楼房,抗日战争期间不知道被日军还是美军的炸弹击中,夷为平地。靠巷底的1号、2号这两栋楼房幸免于难,但所有的房梁、楼板、楼梯、门窗都被拆卖一空,战乱过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钢筋混凝土框架了。接手的营建商用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成本,因而也是最低劣的质量,重新砌墙架木梁铺地板,南薰里2号卖给了一位开抽纱行的老板,1号卖给了一间私立补习学校。可能因为资金短缺还是因为时局动荡,原来准备再建两栋楼房的空地,一直没有动工,营运商于是让他的乡下亲戚们搭建木板平房住了下来,和商业街口的棚屋区连成一片。
    上世纪50年代初,在新加坡行医的祖父年纪大了,想回汕头定居。那时的房市特别低迷,私有住房都怕被没收或被“改造”,1954年,开抽纱行的老板便以3300万人民币旧币(相当于新币3300元)的价格,把南薰里2号卖给了我们家。祖母带着全家十几口人,从租住的毓麟里两层木屋搬进了南薰里2号的新家。后来,祖母赴新加坡与祖父团聚,所有的叔叔、姑姑们都离开汕头到外地读书和就业,三层楼房空荡荡的,只住着我们自己的小家,不过我们小家的人口已经增长到7个人。上世纪60年代初,在广州读书的两位叔叔回家了,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祖母又从新加坡回汕头定居了,南薰里2号的常住人口又慢慢地恢复为一个大家庭三个小家庭的十五六口人。人多了不够住了,就用木板将大厅隔成一个个房间,或者干脆就把床板搭在厅里。我的整个少年时代,就一直睡在三楼的客厅里。1969年的“七·二八”台风正面袭击汕头市区时,倒下了墙壁和窗框刚好砸中了我睡觉的床铺。
    与那个时代的大多数汕头人相比,我们家算是住得比较宽敞的。上世纪50年代中期之后,城市里“多余”的私房真的都被“改造”为“公租房”了,原本还有住房出租的房主们也都“主动”地请求房管局代管代租了。我们家的房子因为是“华侨产业”,一次次躲过了“被改造”的浪潮。
    2.“公家厝”
    闽南潮汕一带,“厝”既可以用于称呼村庄,也可以用于称呼住宅。潮州话的“林厝”、“李厝”就是北方的“林家庄”、“李村”,“厝内”可以是“村里”,也可以是“屋里”。“公家厝”就是“公家的房子”。
    南薰里1号就是“公家厝”,不知道原来的私立补习学校出了什么事,50年代初开始,便一直被汕头地区财政系统作为职工宿舍。南薰里1号和2号的天台是相通的,各家各户晾衣服、晒咸菜都在天台上,小孩也随便串门,哪户人家有几口人、家长叫什么、中午晚上吃些什么,彼此都一清二楚。起先1号的二楼和三楼各住着一家人,都是双职工,也没有老人,住得比较宽松。后来三楼的住户连续生了两个小孩,便从乡下请来一位叫阿玉的姑娘帮忙带小孩,阿玉没有城市户口,没有粮食供应,十天半个月便有一个粗犷男声在巷底高喊“阿玉,来拿米!”1号的一层因为潮湿,也因为光线不好,很长一段时间都空置着,大门上常年挂着一把巴掌大的铁锁。直到上世纪60年代初期,才搬进了一户郑姓人家,老少三代八口人,就在屋里搭起阁楼,5个小孩全挤住在阁楼上。幸好旧式楼房底层的层高是4.2米,阁楼上居然还能直起腰来。与当下商品房2.6米的层高相比,那时的“营造商”卖的住宅可全是“复式”的。
    南薰里北侧的那两栋3层大楼也是“公家厝”,西头的茶叶店成了新华书店,东头的原汕头餐厅成了汕头专署的财政局。据说1950年为防备台湾的飞机来袭,财政局楼里挖防空洞,一不小心把大楼的后半截挖塌了。我们家搬进南薰里的时候,财政局的后座是一排三开间的平房,一间当办公室,另外两间是职工宿舍。新华书店的后院长着几棵高高大大的木瓜树,树下是简易的书库。
    现在回想起来,20世纪50~60年代确实是汕头市区人口膨胀得最快的时期,每个家庭都生育了好几个小孩,机关、单位越来越多,住“公家厝”的“公家人”也越来越多。这一时期却是汕头市区发展最为缓慢的时期,二、三十年间,几乎没建多少新住宅。膨胀出来的人口总得找个地方栖身吧,上世纪60年代之后,南薰里1号的每层楼都塞进了两、三个家庭,对面的两栋大楼的二楼和三楼,也全都改为“财贸系统”和“宣传文化系统”的集体宿舍,几十户人家都从南薰里出入,每家每户都在屋里搭起了阁楼。原来很清静的书店后院成了家属大杂院,绿叶婆娑的木瓜树不见了,水桶煤炉就摆在门口,书店的职工偷闲回家加个蜂窝煤烧锅水的,很是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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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摘自“汕头都市报”2013、12、21
作 者: 陈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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