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们汕头人
    萧莉(下简称萧):欢迎各位老师与朋友,今天很高兴请到各位,坐到一起来进行座谈,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是:反思自己。各位都知道,最近崔永元在节目说,夸你就说你不像个汕头人。我们今天就是要探讨一下,真正的汕头人到底是怎样的?为什么我们会给人家这么个印象?今天汕头已经尝到了信用缺失的苦果,是什么原因使汕头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这其中有没有深层的历史、文化上的原因?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各位方家从事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背景,相信今天的讨论能给我们的读者带来一些启示。
    隗芾(下简称隗):现在我们最关键的是进行反思,而不是反击。
    举个例子,我最近上广州,在商店里买东西,听到售货员对一位顾客说:“您放心,这绝对不是汕货!”现在我们就是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人家先不论好坏,一听汕头的,就一棍子打死。
    诚信的建立与丢失都是有一个过程的,其实汕头的诚信危机也不是最近才出现,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已经有了。但是那时也不仅仅是汕头,还有浙江的温州与福建的石狮,那时候北方人就形成这样的“共识”:温州、石狮、汕头这三个地方的假货最多。但是,现在我们看看,温州与石狮都基本摆脱了这个阴影,这就值得我们汕头人反思了。就拿温州与汕头作个比较吧,这两个地方的人都有共同点,比如聪明、灵活、能干等等,但是有一样,就是实干,这一点汕头人比不上温州人。汕头人普遍缺乏一种实干的精神,爱面子,浮夸,人家说你一句不好听的,就跳起来。但是温州人呢,当初他们也几乎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但是他们从来不跟人辩解什么,就以自己的行动改变一切。你去广州、上海的车站看看,那些汗流满面自个扛着货品的,常常就是一个温州老板。汕头呢,一个再小的老板,都不会这样做,这个让他感觉没面子。但是到头来,温州人还是比我们有面子了,他们走出去了。我认为这是文化根基上的区别,也是值得汕头人反省的地方。
    温州人赚了钱往外跑,到外地发展去了,而潮汕人赚到钱,都要回家乡让人家知道,有的甚至是有一百万摆出一千万的架势,比较虚荣。在做生意的时候,明明没那么大资本,也要靠虚的,这样很容易失掉信用。我去小卖部买东西,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要买的东西他们店里即使没有,只要有利润,他也会跟你说有,然后跑到别的店拿来转的给你。这就是潮汕人性格里的灵活性,会钻空子,会动脑。所以,一旦我们的制度出现了空子,他们就会去钻。造假与偷漏税就是其中的两个例子。
    从更深层的文化上来说,这是海洋文化的特点。大陆文化的特点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是循规蹈矩,它的整个管理基础是先设定你遵守规矩,而海洋文化的本质是碰运气,是看机遇,在海上这一网下去,运气好就能有大收获,运气不好的话一条鱼也捞不到。所以它设立制度是以假设你会违规为基础的。这两种文化的基础不一样,我们现在是以大陆文化的制度来管理海洋文化的人,所以容易出漏洞,有着海洋文化传统的汕头人自然有更大的机率去钻空子。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确实,市场经济的本质是诚信经济。潮汕人能够出去打拼天下,走向全世界,说到底也是靠着诚信。中村那有个天后宫,是以前渔民在一起结拜的地方,证明历史上汕头人是非常讲究诚信的。信用的丧失有多方面的原因,我们这里的舞台得天独厚,只是缺少懂得游戏规则的人。除了人方面的深层的文化原因,相应的制度与有效的管理办法很重要。
    郭莽园:不管是海洋文化也好,大陆文化也好,我想各种文化都有其优缺点。我很以自己是潮汕人为荣。在潮汕人的性格里面,有很多非常优秀的品质。潮汕人从来就非常肯打拼,脑子好用,懂得随时应变。朱总理都说,现在农民问题是我国的大问题。但是你们看,我们潮阳的农村现在基本都城市化了,国家也没有给过我们特殊的照顾,潮阳人几乎就没有坐等着政府来救济,大部分农民靠着自己的肯干实干,找到自己的路子致富起来。这比起内地很多地方的农村,真是不一样。别地方的农民,他可以一天到晚坐在那晒太阳,等着政府的救济金。潮汕人绝不会这样,他会动脑子,主动寻思着去哪里打工、做点小生意,条件好的就办点实业什么的。现在的深圳广州珠三角等经济发达的地方,都少不了潮汕人的身影,深圳的水果市场,都可以用潮汕话交谈,这说明潮汕人适应能力很强。也是由于潮汕人爱面子,所以他们肯流汗肯吃苦,促使他们成就一番事业。我个人认为,关于汕头信用的危机,固然是有百姓的原因,但是我觉得以前的政府也有需要反思的地方。
    我相信就凭着汕头人的聪明与能干,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重新站起来。
    萧:是,1858年,恩格斯在《俄罗斯在远东的成功》一文中称,“汕头是中国惟一有一点商业意义的口岸。”1861年,汕头成为对外通商口岸,8个国家在此设立领事馆,商业一时繁华。这证明我们的历史曾经辉煌过。去年以来,政府在重塑形象方面做了很大的努力,而且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隗:潮汕人历史上就非常适合市场经济,80年代我来汕头,看到这里的底子太差了,但是一被确定为特区,经济立刻就上去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总结经验,找出不足,我们还有机会可以东山再起,抓住WTO的机遇,很可能汕头就能获得一个新的腾飞。
    凡斯:(下简称凡)潮汕文化是一种特殊的文化,它有自己独特的气候与特点。
    潮汕文化有个特点就是自成体系,长期的地偏一隅,使潮汕在文化形成了自给自足的格局。比较封闭保守,有点小家子气,本地的潮汕人很难出大家,很多在全国轰轰烈烈的文化运动,来到汕头都起不了波澜。汕头人在文化上跟外界比较缺乏交流。潮汕文化不用依赖外来的文化,同时又是省尾国角,一千年前带来的中原文化到如今有些都还保存得很完整。但是这样自给自足的局面,便造成了它越来越精巧越来越萎缩。
    汕头人性格里面还有个太实惠的问题,我们是最早的三个特区之一,有很好的机遇,政策优势很大,那时候全国的钱都往我们这里流,都来我们这里找投资项目,但是汕头人都不敢用,没有把这种机遇转换成一种长线的发展,民间不是有句话:百钱不如五十现。投资要多少年才有回报,又有风险,不如做点生意来得实惠。这种急功近利的思想,也从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我们虽然开放得早,可是现在经济反而不如全国很多开放得晚的地方的一个原因。
    汕头还有一句话:出生入死。潮汕人能出去的都成功,留着的都出不了大成绩。所以还有一个人文气候的问题。汕头人脑子灵活,在一个比较大气的环境里就会成气候,出成绩。而这里的东西就像绣花,太小气。潮汕人也不是没有“大手笔”。李嘉诚就是一个成功的范例。为什么走出去的能成功而留在本土的就缺乏这种气魄呢?这说明我们的文化本身有缺陷。现在有人用一句话来提醒我们:到了该反省的时候了!我觉得是件好事。
    萧:汕头的经济和文化不见得比全国其他城市发达,但是有一样,就是汕头的排外特别厉害。我觉得这也是反映了潮汕人长期自成体系,造成深层性格里的不自信的表现。
    凡:对,因为潮汕人彼此结合得很紧,外来人很难真正融入汕头人的圈子。宗派的和家族的东西也体现了自成体系的特点,办一件事,到哪个部门都得找熟人,这样更容易形成托人情、找关系的风气。严格的制度更容易被私人关系所代替。
    萧:还有一点,我们在引进人才方面就不如全国很多城市,比如深圳,只要有大学本科学历,根本不用交城市增容费,汕头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差多了。
    凡:这就是反映了汕头眼光的狭隘,也是不自信的表现。缺少一种开放的大气魄,老是这么自给自足,本地人少了外来人的交流与融合,素质肯定不会有大的提高。面临新的竞争时,汕头人真的能适应吗?如果有新的机遇来临,以我们这样的素质,有没有能力抓住机遇?这些都很值得我们思考。
    林继昌:关于崔永元夸人的话,我是这样理解的。崔夸汕头人,说“你真不像汕头人”。那天我正在看现场直播,老实说,当时我没有激烈的反应,这句话从崔的口中说出,是自然不过的事,作为主持人的一种风格,我一直对崔怀有好感。但正是这种印象遮敝了这样的事实:崔在逼每个汕头人表态,汕头人好,或者坏。你只能选样其中一种。所以在过后的许多场合,我听到一些愤慨的声音,说崔侮辱了汕头人。我将这片声音分为两类:一类是上了年龄,有了一定社会地位,以维护汕头形象为己任的;一类是生于斯,长于斯,以“子不嫌母丑”立论的年轻人。这使我有所触动,因为崔主持不是站在一个民间立场发话,而是站在最高媒体———中央电视台,扮演舆论导向的角色说话,即是说,关于汕头人的是非,已经摆在桌上,成了每一个汕头人的大是大非问题。有人拿当年日本鬼子侮辱中国人为“东亚病夫”作比,我认为这两者没有可比性,因为那个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我理解崔主持是恨铁不成钢的当头棒喝。这里涉及到一个自尊问题,如果一个民族、一个地方、一个人完全聒不知耻,那才无可救药。因此我十分看重年轻一代的愤懑情绪,我感到,潮汕固有的人文精神无意中透露出来:汕头人愿意表态了!很长时间里,我们习惯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圆滑生存方式,造成了一方人文的遮蔽。从这个角度说,崔主持这一棒虽狠,却也使人精神反弹。至于一槁子打翻一船人,包括我在内的汕头人,都想找机会与崔永元单挑。
    陈益群:看了这一期《实话实说》之后,我问过我们单位的一位年轻人:“假如让你重新选择籍贯的话,你会选择哪里?”他不假思索地说:“上海。”我同样也问过自己,答案是:我还会选择汕头。
    作为一个“电视人”,我能理解崔永元,他这样说是一种职业的需要,因为脱口秀需要在三分钟内出现一个高潮,其实他应该没什么恶意。问题是这句话牵涉到整个汕头人形象,这就伤害了大多数汕头人的感情。
    一个城市或者说这个城市的市民形象,往往是靠一些很有影响力的人物或事件来塑造的,比如沈从文之于湘西,鲁迅之于绍兴。又比如珠海,前些年它一直很沉寂,远没有我们汕头出名,现在他们搞了个“国际航展”,知名度一下子上来了。
    汕头现在要走出信用危机的阴影,从宣传角度上,我觉得关键要有一鸣惊人的好人好事,在全国树立起典型,这样才能扭转人家对我们原来的印象。真真正正在做点这样的实事,要比悲天悯人好多了。
    侯陆勋:对于三十五岁以上的潮汕人来说,崔永元的话所激发的,是反思多于愤慨。我是搞网络的,而且做的就是潮汕题材。在做网站的过程中,我接触了我们潮汕文化中很多优秀的东西,这些东西很值得我们去继承和发扬的,我觉得我们目前要做的,是怎样扬长避短,把我们文化和传统中好的东西发展到极致,同时去掉不好的东西。这才是我们的出路,如果没有出路,要面子干什么呢?
    陈乐伍(电话采访,下简称陈):
    萧:请给大家讲一讲你参加这期《实话实说》的现场情况,你当时的感觉是怎样的?
    陈:参加这次实话实说我是挺意外的,时间很紧,周二晚上接到通知,周五就去录像。现场与观众面对面,观众有汕头人在北京办的企业员工、大学生和老百姓。录了二个钟头,剪辑了四十五分钟。在现场一上来就听到这句开场白,感觉很尴尬,虽然在此之前就已经有外地朋友这么说过我,但是他这样的开场白带着他个人的倾向性,还是让人感觉不太舒服。这个节目的影响很大,我觉得这多少会给汕头人的形象带来负面的影响。
    萧:是的,很多汕头人都有受伤的感觉。你觉得人家为什么这么评价我们?我们是否有值得反思的地方?
    陈:是的,反思是非常必要的。为什么人家会这样看你汕头?为什么别的地方不会给人家这样的印象?我跟外地人做生意,都要你现钱现货,仅仅就因为你是汕头的企业。对于外地人来说,汕头人的信用很有问题,人家不敢相信你。
    我认为汕头人的价值观和基本的道德准则都有问题,一个人有了钱,大家都觉得你很厉害,很能干,却没有人理会你是怎样赚到的,是合法的还是违法来的。比如交费,养路费、水电费,能拖着则拖着;本来吃饭开发票,是很正常的事,但很多酒楼除非不得己,不然就不给你开。汕头没有形成一种要严格遵守规章制度的良好的社会风气,这样久而久之,就影响到我们的诚信。
    萧:是的,重建信用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了,你认为作为一个汕头企业家,应该身体力行地做些什么样的努力?
    陈:信用的重建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不过以我自己为例子,在做生意的时候绝对守信用,这样人家就会慢慢地消除对你的成见,相信和接纳你,像我现在,做生意轻松多了,人家都愿意将货先汇来,这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自己应该珍惜这样的信任。
    萧:我想知道,你们猛狮集团的产品上,厂址印着“广汕公路旁”吗?
    陈:不,我们一直印着:澄海工业区,我对我们自己的产品有信心,对汕头也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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