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变迁情依旧 最新 图1张

    离开老家山村转眼已半个世纪。不久前,到大西北旅游,看到宁夏沙湖边一石碑刻着唐诗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心中掀起波澜,我想起了家乡的土灶和袅袅炊烟。漂泊一生,蹉跎岁月,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生命之根永远在故园,山村的土灶是一首温馨的诗,山村的炊烟是一曲深情的歌,山村人的情是一杯甘醇的酒。无论身在何处,都无法抹去印在灵魂深处的故乡风物,走遍天涯海角,也挣不脱闯入梦境的金色年华,因为它已经永远镌刻在山村的青史上。
    在上世纪70年代以前,山村家家户户都砌了土灶,土炉灶一般筑在屋子里或屋外走廊上,用泥土和红砖砌筑,由灶面、灶膛和烟囱三部分组成,炉面上放一个锅的称单锅灶,放两个锅的称双锅灶。三餐时间一到,大人们就在炉灶上煮粥、炒菜或蒸番薯。日落时分,大人就会站在门口大声喊自己孩子的名字:“✕✕,回家吃饭了!”听到大人的呼喊,孩子们赶紧一溜烟跑回家,脚步急促而细碎,一步一步地将暮色收拢。尽管岁月已远去,但那慈爱和温馨的呼唤仍镌刻在心上。
    炊烟是山村一景。清晨,雄鸡报晓,唤醒了睡梦中的乡亲,生火做饭是主妇每天第一件事。稍顷,炊烟从梯田般的房屋顶层层升起,与晨曦共舞,在山间的迷雾中袅袅升腾,飞向蓝天。我一直认为,家乡的炉灶和炊烟是故乡宁馨的象征,不见炊烟,就意味着大祸降临。1943年,潮汕地区大旱,赤地千里,田园失收,家乡山村日不见炊烟,夜不见灯火,好多乡亲饿死病死,一批青壮年离乡别井,逃荒到兴梅、江西等地。抗日战争时期,潮阳一度沦陷,日寇对山村平原狂轰滥炸,山村炊烟成了日机的轰炸目标,因此,乡民相约,听到飞机声即熄炉火,只能用小火炉做饭。那峥嵘的岁月,尽管天蓝云白,阳光明媚,鸟鸣蝉歌,但烟囱冷立,乡人的心也是冰凉的。有时候,敌机远去,当炊烟升起时,山村已经暮色四合了,这时,窄窄的山村小巷才又焕发出生机。那袅袅悠悠的炊烟,像一股暖流,小伙伴们在小巷又走又跳,有一种拥抱炊烟的冲动,那情那景,令人铭心刻骨。
    山村的土灶和炊烟,也滋生出许多凄美的故事。村里的龙叔是晚清秀才,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又是手艺精湛的灶匠,他筑的灶美观,省柴草,烟囱通畅,很受乡人欢迎。民国三年,风华正茂的龙叔应邀到邻村一富豪人家筑灶,这富豪人家的女儿爱上了龙叔。两人情意相投,暗约到村后林下谈叙,被嫌贫爱富的女方父亲发现,坚决不允这门“凤凰嫁乌鸦”的婚事,女方刚烈,含恨上吊身亡。龙叔悲痛欲绝,发誓终生不娶。翌日离家出走,一路以替人筑炉灶为生。这年暮春,当他来到名城惠州,见一古寺,进寺借宿,庭院深深,断断续续的风吹得院子一地落叶,案上香烛成灰,龙叔心也成灰。是晚,灯昏人静,孤枕寒衾。梦里不知身是客,想到与恋人别时容易见时难,龙叔横下一条心,削发为僧,自此常伴青灯古佛,后成一代高僧。上世纪40年代,年已古稀的龙叔回家乡山村探望乡亲父老,在村后山上建了一座纪念恋人的六角亭,还把自己的一套筑灶工具送给村里的后生灶匠。岁月流转,时光飞逝,灶匠龙叔的凄美爱情故事已随炊烟飘远,斯人已逝,但灶艺、诗香、书香如故,是山村乡亲津津乐道的话题。
    近日,我又来到家乡山村,久经风霜的石阶小巷,墙壁斑驳的“下山虎”老屋,已经在风尘里默默守望了千百年。老村前的文化室,悠扬的弦乐声依稀回荡耳畔,这些老巷、老屋、老曲,让我顿生怀旧的情绪,仿佛自己与四周的一切都夹在了史书的卷页中,回到土灶炊烟的童年。我走访几位乡邻好友,他们都建了新楼房,家里煤气灶、电饭锅、微波炉一应俱全,说起先前的土炉灶时,他们说;“现时全村无人用土灶烧柴烧草,这土灶已是过时的东西了。”我走访老村一些老屋,少数土筑炉灶废弃了,而大部分已被铲掉。但有乡邻告诉我一件奇事,一位旅居台湾多年的八十多岁老台胞,前年回到家乡山村,不住堂弟豪华的新楼,却要住在山村老屋,还令堂弟请人修好老土灶,说土炉灶煮的饭菜特别香。土灶、炊烟是游子心目中最美的风景,老台胞说:“从小离家的游子,每当闻到炊烟的味道,温馨的情感就涌入心田,因为,炊烟下有我的故园,有我日夜顾盼牵念的亲人。”然而,炉灶、炊烟,这舒展了千百年的水墨丹青般的画卷,随着时代的变迁,已从人们的视野里慢慢消失,渐渐褪色了。
    看着被闲置的家乡土炉灶,想到远去了的山村炊烟,看到乡人家里的煤气灶、电磁炉、微波炉,在感叹科学发展、社会进步的同时,也浮想联翩,山村土炉灶和袅袅炊烟,至今仍是海内外乡亲烛照乡愁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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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摘自“汕头特区晚报”2017、12、7
作 者: 郭亨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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