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上甘岭战役的汕头人

    在抗美援朝中，上甘岭战役举世闻名，在这场战役中，参战的战士中就有汕头人，张永砲老人就是今天健在的一位。
    他回忆说，上甘岭战役中，上级命令我部回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卫。原前面的几个主力团变后卫掩护着我部撤退，他们拼命狙击敌人。当我部撤回到茅石洞地区时，敌人有美、英、南朝鲜伪军近十万人，从四面八方围攻我们，形势对我们不利，我们左冲右突力图摆脱敌人，打了整整一天都未能摆脱，我抱着机枪拼命打开缺口掩护部队突出重围。且战且退，敌人穷追我们，但我们密集的阻击有力地掩护大部队撤到上甘岭前峰。上级命令我们坚守金化与光山里之间的某高地，我们背后便是上甘岭，这里易守难攻，是上甘岭主峰重要的前沿阵地，夺取主峰必须首先攻下我们及金化，我们都意识到这几天在这里将是血与火，肉与山，生与死，与敌人作生死存亡的大搏斗。连队到此刚稳住阵地马上抢修工事一直干到天快亮。一天一夜都在拼命奔跑左冲右突，没有喝口水，没有吃口粮，说话都困难，听到连长下令“休息”，坐下来便起不来，接着东倒西歪的睡着了。天亮一看，这里是高山峻岭，树木成林比较茂密，我们占住这山像一把交椅，我部坐在中间，两边如两只手伸出去，山下到山顶坡度约45度左右，确实是易守难攻之地形，我们背后上甘岭主峰像是人头和两肩在曦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巍峨和威严。早上刚吃几口干粮，敌机就来轰炸，因山高林密没有直接炸到我们，但敌机胡乱炸了周围部队，午后敌炮兵直接打到我们阵地，炮火比较稀疏，我连只有几位战士负伤，部分工事被炸塌，我们没有重武器也没有直接回击敌炮和敌机，故此没有过多地暴露目标，估计敌人是一次火力侦察。夜来山顶阵地寒风凛冽、白雪飘飘，冷得人直打哆嗦，牙齿哒哒直响个不停，只有胡乱卷曲身体打个盹。
    第二天天刚亮，敌机出动几十架次，进行狂轰滥炸，炸弹铺天盖地落在阵地上，敌人妄图把这几百米标高的山炸平，被炸的阵地及周围的山地浓烟滚滚，大火烧着的树木，炸弹释放出来的火药味交织在一起，呛得人像将要窒息，炸弹掀起的沙石，小的伤人，大的则砸死人，整个阵地死伤不少。我们连长、几位排长及十多名战士都牺牲了，战场呈现很不利的态势。在战斗的间歇，副指导员召开大家开会，首先问大家，“怕不怕？”有人说：“怕个吊，无非一死！”他说：“噫！不要说死，祖国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阵地叫谁来守卫？再说家里还有小媳妇呢！她等着我们凯旋归来呀。”大家一听哈哈大笑，气氛轻松了。他接着说要想办法既保存阵地、保护自己也消灭敌人，目前是要找窍门。大家急问什么是窍门？他说敌人是飞机大炮，大机动有时间差，而我们是自由人，你炸我躲，你走了我出来守阵地。躲也有窍门，炮弹、炸弹刚炸的弹坑目前是避难的好地方，因为炸点不会重复。我插话说对呀！认识它的规律就有办法，我操机枪时，敌人射来子弹在前面扑扑响，那就是敌人离我不远，起码是发现了我，我就得小心；如果在头上子弹呼啸而过，没事！只要把头放低点就是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要说的话都说了，有效的把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利用战争空隙进行政治思想工作，进行动员，这是我军特有而强大的所在。
    这时观察哨报警：“敌人上来了”，大家说：“来得好，老子憋了半天气，现在得好好教训你了。”迅速各就各位，每人投弹十多枚，五六十人投了近千枚手雷真够敌人喝一壶了，加上我们居高临下，敌人爬坡速度慢，目标暴露早，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同时各种枪械一起射杀，打得敌人鬼叫狼嚎，拉着尸体狼狈逃窜。这时战场暂停息，我们班和周围的战友围过来吃点干粮，我因长时间爬卧在地上受凉，肚子一阵剧痛，内急离开阵地远点找个弹坑大便，这时敌人打来一阵排炮，一颗炮弹落在战友围坐中间，十几位战友大部分牺牲，只有副指导员负重伤还活着。战斗中牺牲的事是常发生的，但我是幸运的。我们是一支优秀部队，一贯坚持晚点名，当值班干部喊到谁的名字都应“到”，点到牺牲了的战友全体都应“到”，不到三天我们连队坚守在这阵地的一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二十几人，真叫人伤心落泪呀！夜来临，到处黑暗，阵地死一般寂静，只听风萧萧，冷气袭人，累了一天本该入睡，但怎么也睡不着，勉强打个盹，但敌人夜袭炮火又开始了，折腾了一夜熬到第三天天亮。此时，敌人炮火铺天盖地轰击，接着敌机像苍蝇一般黑压压一群飞来，进行狂轰滥炸，阵地一阵飞沙走石地动山摇，敌机飞走后再看，阵地面貌全非，原来山脊有二米多宽，最多也是四米左右，如今变成四十米多宽，整个阵地有的地方矮了五、六米，在这个一千多米狭长地带，敌人投下了不少于近千颗炸弹，炮弹三天三夜不知掷了多少。在这场大轰炸中，我三处受伤（脸、肩、背）。这时也顾不上伤痛，敌人又开始进攻了，我们三挺机枪构成左中右斜角火力网，封住敌人进攻，打了一个上午，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战斗稍微停歇，一看旁边子弹壳足有二菜箕。我脸肌窝全麻木了，加上三处伤痛，几乎无法坐起来，弹药手帮我拽一把坐起来休息一下，口渴难耐，他帮我找来一把雪擦擦脸清醒、解渴。此时，伤口又作痛，人又渴又饿，真是“人困马乏”，快近傍晚敌人的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炮弹如雨点，阵地山崩地裂，震得人五脏六腑都隐痛，这时，我觉得左右脚作痛，先是一阵冷飕飕，接着是热辣辣，后来是钻心的痛，我一看左脚伤口有近20公分，右脚伤口达30多公分左右且见骨，血流如注，我急忙把仅有的一个急救包解开包扎右脚，当包扎快封住伤口时，我已没有力气了，无力再打这个结，感觉人昏沉沉了。这时弹药手爬过来帮我打紧这个结，撕下自己内衣帮我包扎左脚，他见我身负五处伤神志有点昏迷，急得朝我哭喊：“张班长！张班长你要顶住啊！我们只剩几个人，任务还未完成啊！”他帮我坐起来，俩人依靠在一起坐在地上。天已黑暗了，风凄凄冷得叫人难耐呀！这时阵地上发现了异动，我们立即警觉起来，对方马上喊着：“同志们，我们来交接阵地了！”我们俩人勉强站起来，见几位干部模样的同志走过来，见我负伤的状况沉痛地说：“你们辛苦了，你们为后续部队赢得了宝贵时间，作出重大牺牲，军首长及全国人民感谢你们。下去休息吧！这阵地交给我们。”这时我见我们连一百多人，现在只剩下四人（司号员、副指导员、弹药手和我），非常悲痛地说：“首长，我们连一百多人，现在剩下四个人了，我们坚守阵地三天三夜，一寸阵地也没有丢，我们完成任务了，现在把阵地交给你们啦。”他再次说：“你们辛苦了，放心吧！这里交给我们。”我背着重伤的副指导员，一拐一拐地下山来，其他二位战友背着连里的重要资料及物资跟在后面，我到了半山腰已无力支撑昏过去了。后来听医生说在半山腰是担架把我们抬下来的，然后送到包扎所，再送野战医院。
    时间已过去半个多世纪，我们珍惜和平，但也不能忘记那些为了世界和平和人民幸福生活而牺牲的革命烈士。张永砲老人的动人回忆，让我们感受革命军人那一种伟大的爱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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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摘自“汕头日报”2015、5、31
作 者： 张永砲 口述 张文越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