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有友自澄海来,在遍游潮州胜景之后,他们数次问起府城大街元宵游花灯的盛况。对于花灯,我不甚了了,因此所答并不详尽。友人老蔡,即兴唱出潮剧《陈三五娘》中李姐的一段唱腔:“……出了大街,穿过察院衙,直落下东堤,行到开元前,转过西街,到了七丛松,游赏蓬莱景,再到仙水宫,包你各社花灯都能看……”幸亏有这则妇孺皆知、俗雅共赏的介绍代我解了围。
   游花灯的游字,潮州人读为“赢”,既含“巡游”之义,又兼有“赛游”之意。按潮俗,只要出生满四个月,且非讲究特殊避讳的“孤贵”仔,就应参加一年一度的元宵游(赢)“兴灯(丁)”。即便你是襁褓中的婴儿,抱着你的那位亲人自然会替你擎上一盏花灯,凑上这神圣兴盛的一“丁”。
   记得我虚龄七岁的那个猴年,时势平稳治安好,生活艰难古风存,元宵前邻居几个“奴仔鬼”,嘀咕着要自己糊花灯,比“色水”。做花灯得有材料,我们是“无产者”,却也不乏鬼点子:先向大厝内做竹器的老三婶要来几根“篾郎”(削去青皮的二层竹茎);再用“劳务输出”的办法,帮悭吝的林厝老叔搓“纸煤”而讨得一些“縻重纸”边角料;最后直奔王厝嗳哥处———这嗳哥家境宽裕,为人聪明肯帮人,又是做花灯的一把好手。一见我们几个手中的材料,他登时明白来意,二话不说,拿起刚花了四分钱从纸铺买来的两张全开白纸,打开水彩颜料,到大院里和我们一起做花灯。有“大兄头”当指导师傅,几名“六小龄童”煮糊的煮糊,削篾的削篾,你搓“縻重纸”我打扎,竟也做出三盏花灯。虽说欲圆不圆成“弯肚”,欲扁不扁如“半瘪柿”,一经嗳哥依次画上鲤鱼、寿桃、猴脸,再在另一面题上“新正如意”、“元宵快乐”、“四季吉祥”的字样,倒也有点样相。大人们看了,“扑哧”一笑。元宵夜天还未暗,我们三个小伙伴为了尽快展示自己的大作,宁可不吃有鱼有肉的“滂霈桌”,各各从家里偷了几个“鼠曲”权当便餐,提着点上蜡烛的自制花灯,红红亮亮地惬意巡游,先集合横巷内的小孩,再汇入总外埕(直巷)的“大队伍”,这才走出大巷,游到城顶。游灯虽有规矩,但小孩子毕竟不是严气正性的“族丈老大”,顽皮的老鲁把细弟手中的猴灯撞得来回颠倒,待到细弟反应过来,灯已经烧起来,大伙说:“老猴这会儿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早翻到玉皇大帝那边食元宵饭了”……
   自此之后,我们这些小鬼虽说一年一年大,花灯照样一年一年“赢”(游)。而最时兴猴灯的当数上个世纪60年代放映电影《三打白骨精》之后的那个元宵夜,大伙几都带上了唐僧师徒四人的假面具,擎上了自己制作、式样不同的老猴花灯,一路游灯,一路取真经。
   三十多年前,一场浩劫,虽说“破四旧”、“立四新”,仍未能使游花灯这一习俗彻底“消亡”,只是冷了许多,式样也变成非“红”即“忠”,革命得很。
   剪除四凶,最先获得新生的便是游花灯的习俗。1977年元宵,花灯又时兴起来了。那时,虽说经济条件不好,但潮州人游花灯的热情却很高涨,买个大萝卜,剜空心后嵌上一支蜡烛,外面涂上“红花末”,白皮红心,简朴雅洁,一样别出心裁地游起灯来。
   潮州市刚恢复建制那阵子,是元宵花灯有所创新发展的时期。当时各单位商铺都挂上有行业特色的花灯。那时的元宵花灯,从百花台到南门古,从东门楼到西门外,做成水果、花卉、水族、动物的各式花灯,令人目不暇接;用绢、绸、乔其纱、塑料、有机玻璃制成的花灯,或绘着潮州八景,或点缀刺绣工艺,争奇斗巧,炫彩耀光。而元宵游行,花灯队伍更是压轴好戏。那如真人一般大小的“水淹金山寺”、“三英战吕布”……布景逼真,造型生动,加上电光幻影,让你如梦如幻地身临一回神话天地、古时战场。
   近年,随着科技的进步,传统花灯几乎成为展览品。孩子们元宵夜手中拿的也不再是手工制作的纸灯,而是机器压出来的塑料电池灯,其品位与昔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其场面的热闹和气氛的融洽也比以前逊色多了。在与时俱进的明天,或许还有数码花灯的出现,而原汤原汁的潮州游花灯不知是否还有其生存空间。
   行笔至此,《陈三五娘》中的一句曲子蓦地浮上我的心头:“但逢上这春宵月圆好佳节,一处处张灯结彩不夜天……”上元灯如昼,客心醉似潮。潮州,若能再现那花灯盛况,将留住几多游客,引发几多美好的怀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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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潮州日报》2004-02-04
作 者: 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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