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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平不见得富饶，却真是个平静的地方。这里“旱则半收，涝则半忧”，全因为有片千回百绕的山和百转千回的水。山是莽莽的青黛色，水是柔柔的青绿色。水里多鱼虾。溪鱼大多扁平，肉细嫩而多细刺，在水里穿梭来往，行动如飞。因为水质好，水多流急溪鱼味道很鲜美。 溪鱼是最精灵的，当地人说到某个机灵鬼，常用“鱼灵鸟精”来形容。它可以在人洗衣服的时候，成群结队地凑到衣服边上来啄一个个的水泡，一旦人试着用水桶去捉它们，它们会在转眼间溜得无影无踪。乡里人抓溪鱼，有用网抓的，也有用钓竿钓的。常常要在水边呆上很长的时间，才有收获。 二舅和小舅少年时就是钓鱼的好手。他们钓鱼，常常是晚上出门，天亮回家。小舅会做很精致的鱼竿，还知道钓什么鱼用什么样的鱼钩和鱼饵。他用很精致的鱼竿，到很远的水域垂钓。回来的时候，就把钓上的鱼一部分留给自己，一部分用来送人，自乐乐人。 鱼把饶平人的生活精致化了。饶平人喜欢吃煎的溪鱼。把鱼的里外抹上一层盐，放在油锅里用慢火煎得焦黄。焦黄的鱼，卧在雪白的瓷盘里，像黄金衬着白玉。鱼鳞还历历可数，鱼眼晶莹澄澈，那条鱼好像还在水里漫游一样。 煎的溪鱼外焦内嫩，外黄内白。虽然刺多一点，大都是软软的毛刺，不会对人构成威胁。夹一块溪鱼蘸上酱油，喝一口粥，总会不由自主感叹起田园生活的美好。 饶平菜里面有一道菜很出名，叫做“凉拌空心菜”。就是选取刚摘下的青菜——做这道菜，用料一定要新鲜，不新鲜不好吃。把菜在水里浸一段时间后，再洗一次——为了干净。然后把菜放在放了油的滚水里烫熟，取出，放在盆子中，拌上香油，鱼露，蒜头油。油和鱼露数量都必须多，菜才够味道。凉拌空心菜的颜色碧绿，味道清香，嫩滑可口，比之用猛火炒，别有一番风味。用空心菜佐饭佐粥都适宜。白色的米衬着碧绿的菜，总有说不出的悦目。在少油水的时代，也不会缺少这种美的创造。这些演绎很微小，却是日子的味精。 我以前常常晕车，最怕饶平的波浪一样高低起伏的山路。在汽车上颠簸了长长一段山路之后，肠胃被颠得七荤八素，进了老屋的门，往往已经是中午时分。我们进门的时候，掉漆的小圆桌上常常就摆着三样小菜：凉拌空心菜，煎得金黄的溪鱼，一碟金黄的腊菜头。边上是一锅晾得不冷不热，稀稠恰到好处的粥。菜很简单，但透着心思。对着鱼和菜，对着家人的笑脸和天井的阳光，我的胃口有了弹性。出门在外，在别的场合，很难有这份细致入微。 我不知别地的风味菜是否能被原汁原味地移植，但总认为饶平的风味菜，唯有在本地吃才地道。因为这里的山水和人情，是不可以照搬的。而那里的风味菜，也正是在这里的山水和人情上开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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