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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灵在《上海“孤岛”文学回忆录》的“小引”中说:“‘孤岛’文学是用热血和热泪灌溉起来的,它是抗战文学的一枝,却又有自己鲜明的特点。”<1>上海“孤岛”和沦陷时期的文学,早成为有些国家的研究对象,并且已有若干成果。80年代以来,上海学术界和文艺界也开展有关这方面的调查研究工作,发表了一些论文,出版当年参加“孤岛”文学运动老同志写的回忆录,大量的史料故实和文学成品的钩沉索隐,使那一时期的革命文学运动保存原有的光泽。十多年前,我们在编写《戴平万年谱》的过程中,通过多方的访问和调查,了解到戴平万曾是上海“孤岛”时期党在文学界的负责人之一,组织过许多重要的文学活动,由于戴千万已于1945年春天在苏北解放区去世,他在“孤岛”时期的战斗业绩一般人并不知道,所以把这些搜集的资料整理成文,使人们对这位潮籍革命作家有更多的了解。 戴平万是广东省潮安县人,1903年农历10月30日诞生于潮安县归湖乡溪口村,小名再岳。1911年进戴氏家族办的凤喈私塾读书。1915年离开农村,到潮州城居住,就读于城南小学,学名戴均。1918年小学毕业,考进广东省立潮州中学校(金山中学前身)读书,1922年中学毕业,考取广东高等师范学院(中山大学前身)西语系,改名戴平万。在大学学习期间,参加革命学生运动,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大学毕业,毕业后一直在党领导下从事革命文艺工作。1927年冬天,从广东到上海,投身左翼文艺运动,“左联”成立前,他是“太阳社”的主要成员,曾直接参加筹备成立“左联”工作,是“左联”时期一位有一定影响的作家。这一时期,他出版了短篇小说集《都市之夜》、《陆阿六》、《出路》和中篇小说《前夜》。 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以后,上海文化界在原来全国救国会基础上,组成了“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简称“文救”)。当时,“文救”的领导机构是国共合作的统一战线组织,设有组织、宣传、总务、经济四个部。因经济由国民党当局负责,总务、经济两个部门的负责人由国民党选派。组织部和宣传部则由中共派人担任。正副组织部长是钱俊瑞、张宗麟,正副宣传部长是胡愈之、张志让。据于伶的回忆:“戴平万当时在‘文救’组织部工作,办公地方在现在延安西路成都路口。”据何家槐生前回忆:“戴平万曾参加‘文救’,主持欢迎郭沫若回国和‘七君子’出狱大会的组织、筹备工作,也曾为‘文救’办的《救亡日报》组稿。”十月,上海地下党在文艺界组织成立“文委”,领导文艺界的抗日救亡运动。据当时“文委”的主要负责人孙冶芳回忆:“戴平万也是‘文委’小组成员之一。”十一月十二日,上海失守,原来在上海市参加救亡运动的文艺工作者,有的撤退到内地,有的辗转到了抗日根据地,一部分则留在“孤岛”坚持斗争。戴平万是留在“孤岛”坚持斗争的文艺战士之一。据于伶回忆:“上海失守后,戴平万留在‘孤岛’工作,他在上海地下党工作时间长,对文艺界的情况熟悉,作风稳重,从各方面的条件来说,都是很合适在复杂的环境中坚持斗争的。”从1937年11月开始,至1940年11月他到苏北根据地止,戴平万在“孤岛”整整战斗了三年,成为“孤岛”文学战线上站在最前列冲锋陷阵的一员。 上海失守以后,地下党在“孤岛”办的第一个刊物是《上海人报》。据钟望阳回忆:“梅益、林谈秋、戴平万均参加这一报纸的组织和编辑工作。”《上海人报》只出了一个短时间就停刊了。在这之后,地下党为了冲破敌伪的文化封锁,利用英、美与日帝之间的矛盾,以外商名义出版《译报》,即“小译报”。全部采用外国通讯社有进步意义的新闻和文章,很受群众欢迎。戴平万自始至终参加这一报纸的筹备、组织工作。半年以后,改为出版大张的《每日译报》,即“大译报”,除发表翻译新闻和文章外,还有王任叔编的“大家谈”副刊、钟望阳编的儿童副刊、谷师范的《新水浒传》连载等等。《每日译报》由梅益主编,戴平万负责编辑该报的本埠消息版。这是一份深受群众欢迎的报纸,销路很广,对扩大党和八路军、新四军的政治影响起了很好的作用。 1938年春天,上海地下党在学生和青年职工中发起“文艺通讯”运动,培养年青的业余文艺爱好者,这是一个群众性的文艺写作运动,团结了数以千计的文艺青年,当时具体负责这一工作的是钟望阳、王元化。据他俩后来回忆:“王任叔、戴平万、林谈秋均参加部署这一工作,主要是负责组织和发动。”“文艺通讯”运动发动起来以后,“文委”为了进一步推动这一群众性文艺活动的开展,决定由《华美》周刊倡议,举行一次全市性的征文,以纪念“八·一三”抗战一周年,征文形式仿效茅盾主编的《中国一日》,定名为《上海一日》,由梅益担任主编,戴平万、林谈秋、钱望任编委。这次征文共收到稿件二千多篇,约四百万字。编委会接来稿内容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在火线上》,描写前线动态及其他军事活动,共八辑,22万字;第二部《苦难》,描写死里逃生、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难民生活,共五辑,2O万字;第三部《在火山上》,描写战时战后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共九辑,30万字;第四部《漩涡里》,是各阶层人们在动乱一年中私生活的写照,共十辑,23万字。由于许多稿件的作者都是初次写稿,文字都不很通顺,但在这些粗糙幼稚的文章里面,却有着火焰一般的爱国热情,为了把这些稿件修改好,编委会四个人分工,每人负责修改一部,戴平万分工负责第二部《苦难》的修改、编辑和定稿工作。《上海一日》于1938年12月出版,全书一百万字。这本书的出版,给我们留下了一部描述1937年8月到1938年8月上海军民战斗和生活的画卷,也大大地促进了“文艺通讯”运动的发展。 1938年春天,上海暨南大学的几位进步学生,在地下党的支持下,打破了“孤岛”文艺界的沉寂,办了一个文艺刊物——《文艺》。《文艺》于1938年6月创刊,1939年6月停刊,共出了16期。当时地下党的一些作家曾经直接间接地关心和支持这个刊物,为这个刊物写稿。戴平万是这个刊物的撰稿人之一,他与《文艺》的编者常有接触,还约他们到普恩济世路参加地下党组织的文艺座谈会。《文艺》第一卷第六期曾刊登一个题为《关于抗战文艺的形式》的文艺座谈会记录,出席者有肖岱、岳昭、钟望阳、钟洛文、天佐、应彬元、林琪、贺若等同志,这个座谈会是岳昭主持的,岳昭就是戴平万的笔名。他在这个会上先后作了四次发言,他要求大家围绕利用旧形式和创造新形式的问题展开讨论,充分交换意见,共同探索服务于当前民族任务的艺术形式。他还就新形式的创造问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说:“新形式的创造必须是真实的,至于民族的特质也是由真实中所产生,我们看鲁迅的《阿Q正传》里面的人物是多么的凸现,那才是真正中国农村中大众的典型。”又说:“我觉得创造新形式必然要具备这原则:就是事实。”据一些老同志的回忆,在“孤岛”时期,地下党常常组织和召开这一类的文艺座谈会,一方面是共同探讨、研究一些新出现的文艺问题,另一方面也以此团结党外的进步文艺青年,戴平万时常参加这些文艺座谈会。《文艺》第二卷第三期还发表了戴平万撰写署名岳昭的长篇论文《报告文学者应有的认识》,他在这篇文章中提出:“中国自从抗战以来,惊心动魄的社会事件叠出层生,正有待于伟大的报告文学者来完成他的伟大的报告文学作品!这是一个有意义的重要的任务。”他认为“报告文学者是为真理而斗争的战士,”“一个报告文学者的写作态度,要具有爱真理的热情,要从一切表面的事件中看出其共通的利害来。要不违背历史发展的方向,要为促进历史的发展而斗争。”《文艺》的编者在这一期的“编后记”中,特别向读者推荐戴千万写的这篇文章,说它是“一篇值得注意的简明、精粹的论文。” 在“孤岛”,戴平万还负责《新中国文艺丛刊》的编辑工作。这是一份地下党办的不定期刊物,由读书生活出版社负责出版和发行,主要刊载文学作品,也登载一些译稿和短文。每期改一个名字,用“丛刊”的编号以书籍的形式发行,除在上海印刷发行外,还打成纸版,寄到内地,在重庆翻印,用粗纸印本发行。刊物的主编是陈望道先生,具体的编辑工作则由戴平万负责,陈望道先生只在他编好稿件以后审批,如没有什么意见,就送到斜桥弄去给郑郊询发稿。《新中国文艺丛刊》于1939年5月出版第一辑,1940年11月出版第四辑以后停刊,已出版的四辑书名分别为:《钟》、《高尔基与中国》、《鲁迅纪念专辑》、《鹰》。第一、二、三辑的“编者的话”都是戴平万执笔的。第四辑出版时,戴平万己被党派到苏北根据地工作。这刊物规模较大,内容相当丰富,在“孤岛”和内地文艺界中都有过相当影响。 在编辑《新中国文艺丛刊》的同时,戴平万还参加编辑《文艺新闻》周刊的工作。由于在“孤岛”出版的刊物,都要受到租界的帝国主义当局的约束,所以许多进步报刊常常出版了一段时间以后就被迫停刊,地下党又得另想办法出版新的刊物。1939年秋天,一些进步文艺报刊被迫停刊,参与文艺通讯运动的文艺青年的稿件没有园地发展,地下党决定由戴平万、黄峰(邱韵铎)、蒋锡金三人办一个偏于报导性质的文艺刊物——《文艺新闻》,为了不引起租界当局的注意,由到上海不久的蒋锡金化名蒋策到租界工部登记,手续办妥后,三个人一起在黄峰家里编。《文艺新闻》主要是报导文艺界的消息、作家、艺术家的动态,反映动乱时代的现实生活,特别是“孤岛”错综复杂的社会状况。《文艺新闻》于1939年10月1日创刊,每周一期,一共出了十期。第四期以后,蒋锡金被调去筹备《文艺新潮》,刊物由戴平万、黄峰两个人编辑。戴平万用君博的笔名先后在《文艺新闻》上发表了《买国旗》、《说苦衷》、《关于“为了生活”》、《辨真伪》等随笔和文艺短论,还用岳昭的笔名参加《文艺新闻》组织的关于影片《高尔基的童年》的笔谈会,发表《欢迎<高尔基童年〉》一文。这些文章,短小精悍,说理透辟,都是联系实际、针砭时弊的,旨在帮助读者识别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恶丑,引导人们为正义的事业而斗争,为民族解放而战斗。《文艺新闻》作为“孤岛”地下党在文艺界的喉舌,它不但是当地的一面镜子,同时也给生活在“孤岛”的人们传达内地和根据地的文艺消息和动态,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宝贵的历史资料。 1939年至1940年,还有两个文艺刊物与戴平万有关。一个是1939年间创办的《文艺长城》,一个是 1940年元旦创办的《戏剧与文学》。《文艺长城》是南洋群岛进步华侨青年在上海编印的文艺月刊,据蒋锡金回忆:“戴平万常和编这个刊物的文艺青年联系,为他们刊物撰稿,可惜现在记不起他在这个刊物上用的笔名,无法查出他在这个刊物上发表的文章。”《文艺长城》第三期曾刊登《上海文艺界仝人给南洋华侨文艺界的一封信》,倡导共同建筑一座抗战建国的不能摧毁的“文艺长城”,共有26位作家签名,其中也有戴平万。《戏剧与文学》是地下党领导的戏剧界与文学界合办文艺刊物,由于伶、林谈秋两人主编。戴平万曾以岳昭的笔名在该刊第一卷第一期上发表长篇文章《一年来的上海文艺界》,在文中他回顾了“孤岛”一年来的文艺运动,并作出了正确的评论,是一篇有历史意义的著文。 戴平万是“孤岛”地下党在文学界的负责人之一。据钟望阳回忆:“1937年10月,戴平万同志介绍我入党,入党以后和戴平万、林谈秋等同志合编一个党小组,由戴平万担任党小组长。”据肖岱回忆:“我于1938年入党,入党后编入戴平万负责的党小组,党小组成员还有林谈秋、钟望阳等。”据蒋锡金回忆:1938年冬,他从广东到上海,党派戴平万去找他,给他接上组织关系,并把他和戴千万、钟望阳编在一个党小组,由戴平万担任小组长。此外,据蒋天佐、蒋锡金回忆:1939年春天,在“文委”领导下,由王任叔定期召开一个推动“孤岛”文艺工作的中心座谈会,每周一次,在霞飞路的大三元茶室以茶会的形式召开,讨论“孤岛”文艺运动中出现的一些问题,研究工作进行的办法,参加会议有王任叔、戴平万、林淡秋、蒋天佐、钟望阳、蒋锡金等六人,六个人各有分工,王任叔主要是负责给世界书局主编文学丛书,参与周刊《鲁迅风》的工作。戴平万主要是协助陈望道先生编辑出版《新中国文艺丛刊》,还兼管光明书局出版的“光明文学丛书”的事。林谈秋当时主要是搞翻译工作,所以负责介绍、分析翻译方面的情况。蒋天佐负责文艺理论方面的工作。钟望阳、蒋锡金分别负责儿童文学和诗歌。这个以茶会形式召开的文艺座谈会,曾经坚持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对推动“孤岛”文学界各方面的工作起着重要的作用。 为了斗争的需要,戴平万还经常翻译外国的政论,在刊物上发表。1939年3月17日,他在《译报周刊》第一卷第十九期上,用岳昭的笔名发表译文《在汪精卫自杀政策的后面德国法西斯的阴谋》(作者是AsiatcuS)。这篇译文是《译报周刊》特约的稿件,它揭露了日本军阀企图用武力征服和支配中国的阴谋,指出他们支持汪精卫逃出重庆,是要破坏中国的统一战线,“对中国包办一种侵略者的和平,使日本武力能自由地执行其国际任务,象德意志在欧洲及地中海的行动一般。”实际上是借助国外公开的政论,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政治阴谋。 戴平万一贯重视对文艺青年的引导、教育和培养,在“孤岛”时,无论是编辑《新中国文艺丛刊》还是《文艺新闻》,都十分注意年青作者的来稿。1939年5月,当《中国文艺丛刊》第一辑《钟》出版的时候,他就在“编者的话”中写道:“我们希望每期能多登一些新人的作品。”同年10月,《新中国文艺丛刊》第三部《鲁迅逝世纪念特辑》出版,他又在“编后”中着重指出:“《鲁迅与尼采》的作者,还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他以这样的年龄,而能有这么严正的精神来治学,真是可敬。虽然在这篇论文中,对于尼采的个性解放,在某一历史阶段上的革命性,估计尚不充分,多少有点机械的味儿,但对于鲁迅先生思想的分析,却非常的正确”。给年青作者以勉励。四十三年以后,当年《鲁迅与尼采》的作者王元化先生回忆起这一切,仍有很深刻的记忆。在《文艺新闻》上,他也经常选登年青的文艺通讯员的稿件,为了帮助青年学习,他还应邀为他们讲课。1939年5月7日,戴平万应上海自学民众义务补习学校的邀请,在星期日周会中,作题为《自学的方法》的讲演,后由沙水根据听讲时笔记整理成文,刊载于1939年5月12日出版的《文汇报》“学习周刊”第十四期上。在这次的讲演中,他要求青年在艰苦的环境里刻苦努力,勤奋求学,以求得非常的学问,来完成非常的事业。 1940年元旦,戴平万在《文艺新闻》第九、十号合刊上,以本报仝人的名义发表《一九四零年上海文艺界展望》一文,文中强调说:“在过去一年中,上海文艺界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广大的新人的活跃,下层基础的扩大和巩固。这个可喜的优势将在一九四零年继续发扬光大。研究写作应该加强,他们作品的质量应该提高,他们跟上层作家缺乏联系的缺点应该克服。一年来的宝贵经验将给他们以绝大的助力,我们相信他们有完成自己巨大任务的绝大可能。” 1940年11月,党派戴平万到苏北根据地去,由根据地的同志来接,经过崇明岛出长江由水路到达根据地,先在盐城鲁迅艺术学院华中分院文学系任教授,后到苏中区党委宣传部主编《抗击报》。临走前,他把自己的短篇小说集《苦菜》交上海光明书局,这本书共收入《苦菜》、《病》、《在风雪中》、《哈尔滨的一夜》、《过江》、《佩佩》六个作品,于1942年2月出版,为光明文艺丛书之一。这是他最后的一个短篇小说集。 戴平万在“孤岛”整整战斗了三个年头,参与党内外组织的许多文学活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过去了,我们有责任让这些尘封的事迹显现出来,让人们永远怀念这位曾在“孤岛”文学战线上英勇战斗的潮籍革命作家。
注:①《上海“孤岛”文学回忆录》(上)第1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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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本文的第1596位读者 来 源: http://www.czpp.com 作 者: 饶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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