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头及其潮州老丑曲《量不才》

    这位卖唱艺人，身材适中，肥头大耳，面如重枣，一副富贵相！他衣衫粗陋,鏖糟恶汁,小分头的发形略为蓬乱，胡茬浓重。据传他曾是某著名潮剧团的台柱丑角，在戏中最为出彩。他也擅拉二弦，系弦乐领奏的头手师傅。因生性放荡不羁，屡屡酒醉误事，被“戏老爹”辞退。人们极少去打听他的尊姓大名，通常只唤他做“大头”。又因他拉弦时常把弦管顶在腹部，像木工拉旋钻钻洞，因而他得了另一个雅号—“捒{钻}屎肚”！真名失考。

    听说大头是玉窖{俗名大窖}人，玉窖以谢姓聚族而居为主，他也就十有八九是姓谢的啦。玉窖逢三、六、九日对墟，枫江从墟镇中间穿过，一分为二，潮揭分治。听他口音，应该是揭阳玉窖的。发稿前经查询，判断无误。

    每当听到大头的演奏声，随即就会有酒味飘来。他烟、茶、酒三路齐，嗜酒为甚。只要手中有几个小钱，必定要沽酒过瘾消愁。每逢后陇乡里有红白事，他常是不请自至。

    在一个月圆时节，我家近邻的“青窗内”，远房族叔结婚，大头唱了一段喜庆的潮曲，得到一盘菜，半碗酒。酒一落肚，形态骤然颠狂怪异，逗得小童尾随追逐，大人笑仰了天！

    一次，村中一位老阿嫲去世，大头赶到，用弦声模仿哭泣，声情真切，感动孝子及众人。主事老大，拿出点零碎钱谢他。

    盛夏的一个午后，在后陇“鸭湖”{孵化鸭苗场所}当师傅的揭阳玉窖人昭舍，在我们族内的例授奉直大夫的“大夫第”巷头纳凉闲聊，恰好大头卖唱经过，他乡遇故人，马上为昭舍演唱《量不才》{他没报曲名，今题是我随意起的}。一曲终了，他用弦声模仿出“昭舍，个钱乞我买烟”的话语，比鹦鹉学得还像！

    昭舍在当地是有脸面的人物，他摸出一元钱赏给大头。那时卖唱的“赏格”，一般只给一角几分或半碗饭菜。当时的农村人要赚一元钱是相当艰难的。一元钱在村民眼里如同中拖的一只后轮那么大！可见昭舍赏识大头的艺术，才重重地打赏他啊！

    至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中期，再也见不到大头来后陇一带卖唱啦。我写这篇小稿时，从外省打过几个长话采访乡里几位知情人，他们说，听说大头一次喝醉酒，跌死在卖唱途中，享年估价近七十。听说，大头没有妻小，家中只有老母，靠他卖唱奉侍，好在老母先他而去。至今，听过大头演唱的人，还怀念他给大家带来欢乐哩！

    大头演唱的曲子，除传统潮曲外，据传有的是根据坊间新闻轶事，自编自唱的。他演唱的老丑曲《量不才》，记得曲词大体如下：

    量不才{或作“王秀才”}唉，阮领{娘}有我在肚内，阮父猛猛去街路请个先生来择时，爱呾子时哩状{旋}咔正，爱呾寅时鸡母哩会啼。

    有一日，阮父去请个先生来教示：头句教我“乾为天”；二句教我“坤为地”；三句教我“气为风”{注：按典故似应作“气成风云”，为了排比整齐及上口，只能如此}；四句教我“声为雷”。

    “乾为天”是先生食了大肚翩；“坤为地”是先生食了涝屎濞；“气为风”是先生食了屁激{放}光；“声为雷”是先生食了堵竹槌。

    一年读了唔■{左言右别}字，我火夺{着}床椅收了归返圆。行到书斋外{或作“校门外”}，遇着个农夫，掼{或用“拵”}尾苦鲰庇，捻掉胆来拷掉鳍，一橛缟{捲}鱼卷，一橛勼鱼丸。鱼丸喼鼛滚，曱甴钱龙漺薯粉。好笑真好笑，番薯叶，炣豆酱。你一杯，我一杯，食到酒疲疲，我火夺{着}走来去戏班咶学戏。

    行到戏班阿头手师傅对我啨哩拒{指}：弟嗳弟弟弟，你者个，爱做小生哩袂{或用上不下会}挈白扇，爱做老丑哩袂枭戏，爱做乌面哩无斯文气，爱做关公哩袂挈枝关刀起去比架势！

    我头一出，出个鬼，挈枝旗，惊死阿头手师傅啰锯弦。二一出，出只虎，惊死阿头手师傅啰拍鼓。头手师傅骂骂我，我火夺{着}走来去笼脚咶搨齿。

    夜糜一下熟，我舀二，人舀一，舀咔沵{满}，淋着阿头手师傅喈服衣，头手师傅骂骂我，我火夺{着}收了归返圆。

    {圆、圆、圆，乞个钱，买烟枝！—用弦声模仿}

    少年时听过大头的《量不才》后，从未做过书面记录，只是觉得此曲很有趣，偶尔我也哼它几句自娱。虽然我当兵后我一直在外地，再也没机会听大头唱此曲，但至今仍基本能记住，只是可能略有出入。

    十多年前，在西部W市的潮人新春团拜会上，我学那艺人大头，演唱了《量不才》，为乡亲们带了欢乐。还有一次，家族中一个晚辈结婚，在潮州一家大酒店举行婚礼，司仪邀请宾客上去唱歌助兴，有人推我上去充数，我便以《量不才》献丑。谁知，一曲笑翻了宾主，连那位司仪也赞叹：好、好、好，此曲好笑！

    就我听过的潮曲歌碟，好像未见录有《量不才》。此曲词立意虽不敢恭维，但它插科打诨，十足的潮韵很逗引人，今把它收集起来，使它不至于失传。因本人缺乏相关的知识，没能耐对它进行整理润色。收集中若记录不当，或者有更好的版本未被发现，请方家指出和改正，或发掘它配词的乐曲谱。相信它能给大家带来欢乐！
  

你是本文的第931位读者
来 源： 潮汕特藏网
作 者： 苏泽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