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承志的革命生涯及与潮汕的情结 最新 图1张

    我的祖父高绳芝,是清末民国初期潮汕著名的华侨实业家、社会活动家兼革命党人、清末恩科举人。他绝意仕途,开创汕头埠民族工业,投资兴办水、电、通讯等基础产业,出资支持辛亥革命,是汕头的华侨代表人物,1930年汕头中山公园建造“绳芝亭”以资纪念。
    高氏家族在华南,中国香港、泰国、日本开拓多项实业,家族及后代多继承家业从商。终生从事革命,从政的唯有我的父亲。父亲高承志曾用名高楚泽,是高绳芝的四子。1910年生于广东澄海,1994年在天津病逝。母亲曾岷生,天津著名儿科专家,育有四男一女。父亲从一个革命同情者变成地下党骨干,虽颠沛流离,道路崎岖,仍始终不渝,一生忠于党的事业,光明磊落,坦荡一生,具有传奇色彩及人格魅力。在父亲生平许多阶段,均有与潮汕的联系。直到临终,遵照父亲遗言,骨灰撒入与他晚年工作和生活的天津渤海湾,意在连通韩江,魂归故里。
    男儿立志出乡关  天津踏上革命路
    父亲4岁丧父,15岁放弃继承家业,决意不走从商之路。在汕头老家,经三天绝食诉求,终于得到母亲允许,离乡赴天津求学。同行的有三哥高承光(高煜,汕头市政协委员,书法家)。到天津后先在广东会馆落脚,又到潮汕亲戚南北货行借住,学习北方话。16岁就读南开中学,学习优秀,名列前茅,跳级一年,五年后毕业,考入清华大学。
    在南开中学期间,父亲与唐明照(外交家,曾任联合国副秘书长)同宿舍,与他结下深厚友情,并通过唐逐渐了解革命,了解共产党。父亲身上有着潮汕人的血气,侠肝义胆,讲朋友,够义气,是革命追求者。上世纪20年代,有个教堂暗杀叛徒案轰动天津。暗杀叛徒的是中共地下党员郭宗鉴,按天津地下党组织指令,要他亲手处决一名叛徒,郭在西开法国教堂后租了一间平房,约那个叛徒见面。叛徒应约,刚进房间,郭宗鉴拉开抽屉,取出一把上膛手枪,抬手就射,叛徒转身逃跑,倒在院内,郭趁乱逃脱。听到枪声,法租界中国籍警察赶到,叛徒还有一口气,说:“杀我者,郭宗鉴。”随后毙命。几天后,郭宗鉴被捕,暴露共产党员身份,当判死刑。地下党组织幕后指挥,由父亲高承志出面营救,向狱中递送物品,联系知名律师。在地下党强有力支持下,作为证人的警察辞职返乡,律师提出证据不实,郭免死改判无期。
    1929年,天津地下党书记彭真等一批党员及进步人士被捕,在狱中坚持斗争,彭真组织全体狱囚绝食抗议。父亲在地下党组织的安排下,负责监狱外接应工作,疏通狱卒,送进药品,绝食斗争最终取得胜利。解放后,北京市领导刘仁特地就此事答谢他。
    青春写进时代中  北平演绎《潜伏》
    1931年,父亲入读清华大学西语系,加入进步组织,成为读书会负责人、左联组织成员(见姚辛《红色劲旅之歌》)。联系的地下党员有姚依林、黄敬、蒋南翔等,是“一二·九”学生运动领导者之一。黄敬是市委负责人,父亲是学联负责人,李昌是民先队负责人(见戴煌《民先民进更得打先锋》)。“一二·九”运动以抗议当局,宣传抗日救国为目的,1935年12月9日那天,清华、燕京等校学生凌晨集合,步行向城内进发。有身材瘦小学生挤进城门,扒开门栓,大队人马浩荡挺进,与东北大学、中国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市女一中学生汇合。游行队伍在新华门汇集,向当局递交请愿书,又走向王府井、南池子游行,冲破重重军警设卡,遭到骑警用马刀背、皮鞭、棍棒驱赶,消防队用水龙头袭击,学生游行队伍被冲散,但“一二·九”运动的影响永存青史。父亲曾著有《我在清华大学期间参加革命活动的回忆》。许多关于北平“一二·九”学生运动和左联的史料也均可查到父亲的历史足迹。
    父亲组织学生运动期间曾被当局在清华园逮捕,作为“首犯”与13名进步学生被关押在北平宪兵三团;张宗植等进步学生被押解南京(见:袁秀雅《一个不该忘记的作家》)。在狱中,父亲经历吊打审讯,双手拇指被合绑,吊在房梁,然后用皮鞭抽打,始终咬紧牙关,严守组织秘密。被捕的消息传到潮汕,汕头高家派人进京疏通打点,改善了全体被捕学生待遇。二十天后,接到北平地下党指示,关押在北平宪兵监狱学生以左翼文学会名义出狱。
    当时的北平白色恐怖严重,父亲出狱后被迫辍学,更坚定了参加革命的决心。鉴于父亲的优秀表现,地下党组织秘密发展他为正式党员,入党介绍人叫“大老黑”。直到解放后,才知道那个“大老黑”是中共资深领导干部林枫(原中央党校校长)。
    1936年初,北平地下党书记黄敬代表党组织任命父亲为北平地下党联络站站长,并负责左联和反帝大同盟工作,真实演绎了电视剧《潜伏》的情景。
    当时,组织在北京西城白塔寺附近租了平房,作为联络站基地。组织让一个女同志,白胖文静,与其搭配为假夫妻。父亲推辞:“形势险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不用给他人增添风险了。” 陈伯达从苏联回国,组织安排父亲迎送和全程保护。一年多的地下联络站经历,父亲接触过许多党的高级干部。他们从苏联革命、共产国际、文学历史谈到家庭琐事。父亲与许多党的高级干部成为了挚友。当时,党组织的秘密会议常安排在进步青年寓所,著名演员张瑞芳和她的姐姐張阑的家成为地下党秘密会议地点,父亲多次参加彭真、黄敬在这里组织召开的北京市委的会议,张瑞芳曾在屋外放哨。父亲交友广泛,九叶派代表诗人王辛迪在北京的住所常见到父亲的身影。1936年父亲回清华复学,参加毕业考试,与钱伟长等同期毕业。
    烽火中辗转流离  心不变拨云见日
    1937年初,父亲向组织请假回潮汕探亲。在汕头期间,赶上侵华日军在汕头登陆,举国陷入战乱,父亲潜入汕头中学,宣传抗日,踏上异常艰苦的寻找组织之路。
    父亲从汕头出逃香港,取道越南河内,辗转云南昆明,颠沛流离半个中国,到达抗日后方重庆。抗战时期的重庆,飞机轰炸,社会混乱,人鬼混杂,敌我难分,八路军办事处周边布满敌特。由于地下党单线联系原则,必须保守组织秘密,父亲费尽千辛万苦联系组织,难说清来历,难得到确认,空袭警报,四下跑散,错过接头机会,脱离组织关系。后由清华校友介绍,进入中华民国资源委员会下属的水泥厂,负责抗战建筑材料供应。
    建国前夕,父亲在天津偶遇清华地下党战友唐永健(原军委办公厅副主任、开国大典阅兵式副总指挥),又联系上黄敬(解放初任天津市委第二书记、市长),正式回归革命队伍;曾先后在天津军管会财经委员会、天津工业局任职并担任领导工作,主持过天津展览馆建设(天津马场道旧址),曾任天津市第一、二、三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代表。1978年,父亲任天津科委编译委员会副主任,正译审职称。作为核心成员,组织编译了巨著《顾维钧回忆录》及参与《大英百科全书》的翻译工作。
    父亲对党对国家对民族始终一心不二,志士暮年,壮心未已。1980年,已70高龄的父亲还亲自发起倡议成立天津市翻译公司,任经理,广招社会有才之士,采取自收自支的公司管理模式,多语种多方式为社会服务。
    一生磊落光明  最终魂归故里
    父亲自幼接受严格家教,就读家族私塾,打下深厚中文基础,养成阅读古文习惯,功底深厚,熟读《资治通鉴》、《史记》、《二十五史》。1952年周恩来总理聘父亲为津沽大学教授,虽未终生从教,先后兼职教授课程,也曾给纺织学校中、英文教师开过讲座。
    潮汕语言,贴近古汉语发音,保留许多古汉语成分。父亲最喜欢用潮汕话背诵古诗古文,高低顿挫,朗朗上口。善于撰写文体诗词是那个年代人的癖好,父亲常与他人交流,以高家兄姐为多,三哥高承光、二姐高韵同在家族私塾受过教育,来往诗书颇多。父亲去世后,家人编辑《高承志诗词集》,内部流传。
    父亲继承祖父高绳芝的情商,传承潮汕人海纳百川的情怀,广交朋友,行侠仗义。品德高尚,宽容大度,令晚辈、同事、亲朋敬仰与缅怀。父亲一生中交往甚广,有黄敬、刘仁、蒋南翔、荣高棠、唐明照、郭建、姚依林、谷牧、李耕涛等中央和天津市领导干部,有陈寅恪、吴宓、张瑞芳、端木蕻良、王辛笛等文化人士,也有钱伟长、钱三强等知名教授、学者,有企业家、社会名流,更有潮汕亲朋与同事好友。
    在津工作生活期间,父亲广受潮汕同乡尊崇,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大家讲潮音,谈潮情,令父亲晚年生活其乐融融。上世纪90年代初,天津潮汕同乡会推举父亲为名誉会长,参加每年正月初三同乡聚会。
    1984年,父亲患食道癌,手术后仍兼职工作。直到1994年初,向子女立下遗嘱:鉴于身体状况,自觉得将不久人世,交代三点:1、人生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死后不举行仪式,骨灰撒到大海,回归自然,魂归故里;2、一生追随革命事业,无怨无悔,没有任何遗产留给子女,要求子女自强不息,为国效力;3、照顾好妈妈。1994年4月12日,父亲与世长辞,享年85岁。送行的有社会各界人士,许多老者捶胸大哭,哭诉当年共同战斗,得到父亲无私帮助的往事。
    父亲的每一个人生节点均离不开与潮汕的关联。来天津就学时,有潮汕人帮助,家庭资助;“一二·九”闹学潮被捕,有家人从汕头接济疏通;在日常生活中,品茗饮食以潮味为先,与潮汕同乡交流为乐,乡音未改,乡情不失;去世前留下遗嘱,骨灰洒向大海,魂归潮汕故里。
    适逢父亲逝世二十周年纪念日,谨以此文寄托我们的哀思。
    (作者为高承志长子,曾任交通部环保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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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摘自“汕头日报”2014、4、27
作 者: 高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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