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打冷”二字是在香港。1995年参加完学术会议经香港回内地,在那里逗留了几天。香港土生土长的堂弟邀我到九龙城吃饭,只见饭馆招牌赫然写着“潮州打冷”,使我疑惑不解,问:“何为‘打冷’?”堂弟说:“食潮菜。”又问:“只有冷菜没有热菜?”答:“唔系,乜菜都有,打火锅都得。”我打破沙锅:“是否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一进去就‘打冷颤’?”他笑了:“梗唔系啦!”“那为什么叫‘打冷’?”“总之,食潮菜就是‘打冷’。”我不好再问了。

    进了饭馆环顾四周,不论广告图案、文字还是实物,地道的潮州风味:卤水鹅、鹅掌翼、炸虾饼、卤水墨鱼、咸菜炆鱼、花生凤爪、韭菜猪红、鱼蛋粉面等。顾客们有的吃着炒菜,有的吃着火锅。所有这些都与汕头、潮州的菜式无异,怎么就“打冷”了呢?

    上菜了,有生蛤、濑尿虾、野生甲鱼,蔬菜中还有益母草;火锅中的汤底是鸡汤,把一些东西放锅中涮过一遍会更加可口,那汤也可以喝,非常鲜甜。两位我该称之为“阿伯”的服务员站在旁边伺候,不时端上工夫茶来,使我感到有些窘促;他们倒挺随和,这给我了解“打冷”提供了机会。他们说:“你懂粤语,应该知道这个‘打’不是打架、打仗的‘打’!”我若有所悟:“是啊!就像这‘打火锅’,根本没有把火锅打烂的意思。”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开了……

    心里的“疙瘩”虽只解开了几分,但是受到了启发,已经相当满足了。我对这顿饭印象颇为深刻。

    据考究,“打冷”的叫法的确起源于香港,旧时也只局限于香港流行,后来大批港商北上发展,上海也出现了“打冷”。然而,与香港咫尺之遥的深圳和广州却基本不见其踪影,潮汕更无此方言。正因为“打冷”并不普及,多数人不明其意,把“打”直接跟“打架”扯上关系,说是某年代,在香港,遇到在潮菜馆吃“霸王餐”的食客,潮汕人就群起而攻之。由于潮语“打人”与粤语“打冷”谐音,于是有好事者就把“打人(打冷)”与潮菜馆联系起来了。另有一说法:“打冷”起因于潮州菜式多为冷菜。实在令人莫衷一是。

    疙瘩尚须解开,疑团理应消除。我走访了许多“老广”,查阅了不少资料,发现上述两种说法均无据可查,纯属望文生义。事实上,“打冷”不仅与“打人”没有关系,也与“冷菜”不沾边。

    在粤语中,“打”字的用途很广。例如搭的士、乘出租车叫“打的”;不守秩序而插队的行为叫“打尖”;玩游戏机叫“打机”;吃火锅菜肴叫“打火锅”或“打甂炉”;侃大山叫“打牙跤”;吃大餐叫“打牙祭”。同理,“打冷”的“打”是光顾的意思。

    那么,“冷”字又作何解释?“冷”真的是“人”。这是粤语地区人们学讲潮语时声母发音不准而造成的,他们管潮汕人叫“潮汕lang”或干脆叫“lang”。声母n在粤语中往往变成l,潮语“人nang”在他们口中变成lang(冷)。这在诸多字词的读音上可以得到印证:普通话的姑娘、奶奶、忍耐、安宁、农民,他们常读成“姑liáng”、“lǎi lai”、“忍lài”、“安líng”、“lóng民”。此外,温度低,粤语地区人们一般不叫“冷”而叫“冻”。“冷”字只出现于“冷衫(毛线衣)”、“冷裤(毛线裤)”、“冷气机(空调机)”和“打冷颤”等少数几个词语里。至于菜肴,拼盘就是拼盘,凉拌就是凉拌,没有“冷菜”的通称。可见,“打冷”的“冷”原本就没有“冷菜”的含义。

    百句五十双。把香港的“打冷”翻译为普通话或潮州话,直译应为“光顾潮人”,意译应为“吃潮菜”。当然,“打冷”和“吃潮菜”还有重要的区别——“打冷”一般是在平民出入的路边饭馆;“吃潮菜”除了在路边店,还可以到星级餐馆去。反之,到豪华饭店吃潮菜是不能叫“打冷”的。

    方言俚语简明扼要、诙谐风趣,但易于产生歧义,招致误解。探究它们的来龙去脉和隐含意义,却别有一番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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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汕头日报》2011-10-09
作 者: 马镇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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