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荑杨梅花

    今天是端午节，此刻已是午夜，我开始在电脑前枯坐苦思明天应交的专栏文章，突然就想到了杨梅。杨梅是南方的著名佳果，在主产地江浙吴越一带，杨梅3-4月开花，6-7月果熟，与闽广的荔枝花果期均相同，因此常常与荔枝相提并论。比如写过“日啖荔枝三百颗”的苏东坡就说过：“客有问闽广荔枝何物可对者，或对曰西凉葡萄，我以为未若吴越杨梅。”但岭南天气炎热，境内杨梅要比荔枝早熟，潮汕俗谚便有“杨梅唔过五月节”之说。过了端午节，杨梅在潮汕就罕见踪影了。即使有，俗语也会说是“过梅”了，意思是已超过了时令。如用来喻人，则表示某人已经是大龄青年或者是已经离退休不再当权了。
    从苏东坡的说法推测，宋代的时候，吴越的杨梅就已经很出名了。写过“旧日潮州底处所，如今风物冠南方”的南宋诗人杨万里，就对绍兴的杨梅推崇备至，有诗云：“梅出稽山世少双，情知风味胜他村。”《群芳谱》也有“杨梅，会稽产者为天下冠”的记述。然而在宋代之前，南越的杨梅似乎反而比吴越更著名。
    现存记载杨梅的最早古籍是魏晋时期的《南方草木状》，作者嵇含正好是吴越上虞人，但他书中提到的两处杨梅产地却都在南越：一处是罗浮山，说汉初的陆贾在《南越行纪》说：“罗浮山顶有胡杨梅，山桃绕其际”；一处是林邑，说东方朔《林邑记》曰：“林邑山杨梅，其大如杯碗，青时极酸，既红，味如崖蜜。”罗浮山在今广东境内，林邑则在越南境内，古时应届百越的骆越。
    在植物学上，杨梅的花和果都堪称异数，因此杨梅科有限的几种植物被单独列为杨梅目。先说杨梅花。杨梅花的形状被称为柔黄花序。“柔荑”一词出自《诗经·硕人》中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意思是美人的素手像初生的茅茎一样柔嫩纤小，肌肤像羊脂般光洁平滑。移用到植物学上，柔荑花序是指花轴较小的单性穗状花，常见的有柳絮等。但杨梅的花序更纤小更难观察。
    潮汕民间故事《姑嫂鸟》，就是讲述一个为了观察杨梅花不惜牺牲生命的凄美传说。说姑嫂二人善绣百花而独欠杨梅花，原因是杨梅只在夜间开花，拂晓就凋谢了。为了绣尽百花留住春天，姑嫂相约半夜上山观摩杨梅开花，不幸小姑为老虎所害。其嫂寻姑不着，见有青鸟在身后“嫂咕!嫂咕!”地啼叫，知为小姑所化。于是回家安顿好婆婆之后，也化为青鸟伴姑而去。
    姑嫂鸟的故事在潮汕民间流传广泛，作为文本则首见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丘玉麟的《潮汕民间故事集》。
    再说杨梅果。杨梅虽然属于有核的核果，但因为没有常见的外果皮，因此很多人都说不清杨梅是什么果。杨梅品质的好坏有两个标准，一是果大；二是核小。产于浙江余姚的荸荠种杨梅就以果大核小闻名。潮汕以前没有特别优质的品种，因此地方志书提到杨梅时都很谦虚，比如嘉庆《澄海县志》就说：“杨梅以细核为佳……潮属所产形小味酸而核亦不甚细。”
    然而在六十年前，潮阳西胪的内畲村却突然变异出一种足以与国内任何名优杨梅相媲美的良种来。这种称为乌酥种的杨梅特征明显，熟果黑里透红，肉厚汁多，核小而脆，疣蒂突出。昨晚酒会之后，潮阳市的钟锡荣先生塞给我一小筐杨梅。回家拆开一看，正好是想望中的乌酥杨梅!看来我的口福还真是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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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潮菜天下》
作 者： 张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