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学堂中的丘逢甲塑像

国人向来重气节。所谓气,骨气、义气、侠气,谓之浩然;所谓节,礼节、节度、气节,是为根本。翻开国史,每每使读者为之动容动情的章节,往往不是什么帝王将相的奇闻逸趣,而是忠奸清浊、正邪泾渭。中国人这种重气节、轻虚利,秉操守、全大义的民族风格,正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屹立于世界之林不败不倒的根本原因之一。而由这气节所凝聚成的,无疑便是整个民族为之仰望的脊梁。

《丘逢甲与汕头》一书以史实为纲,以诗文为线,一张一弛,一明一暗,通过罗列有序的表现手法,条缕清晰地呈现出丘逢甲与汕头的不解情缘,而其中最为引人注目同时也是本书最精彩、最核心的部分,则是由诗人性灵与激情穿珠成串的一阕阕或激越高昂,或沉潜振奋的生命壮歌:一篇篇、一首首充满不解情结的诗文,或如火浆迸发,或如长河奔涌,让读者随之被裹挟、被引领着进入诗人所营造的世界里。而这世界中,只有一个大写的词语:国与家。

从《春愁》到《汕头海关歌》的强国梦

我国历史上不乏因为社会活动能量较大,其社会影响力反而掩盖了他在文坛上的名气的人,如南宋的辛弃疾、明代夏完淳,近代黄遵宪、顾炎武、邹容、秋瑾等。这些人生逢乱世,目睹山河破碎,家园难圆,天下之大已难放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于是,书生从戎,一腔热血投身革命。

丘逢甲遭遇大体亦如是。1895年台湾割让给日本后,丘逢甲等爱国志士誓死保台,联合各方力量与日军展开战斗。后来义军饷尽弹绝、死伤过重,丘逢甲等人不得已离台内渡。

丘逢甲被迫离开台湾之后,定居镇平,往来潮、汕、广州之间,一度赴港、澳、南洋考察,与诸多志同道合之士多方谋求对策,他始终没有忘记光复台湾的素志,并特地为其子丘琮定别名“念台”。《丘逢甲与汕头》一书浓墨重彩聚焦的,正是丘逢甲在汕活动的主要轨迹。全书以诗为经,以文为纬,较为完整地展现了一代爱国志士痛恨山河分裂、盼圆金瓯的殷切期望,读者也能从中得窥其满怀性灵的啼血之作:

春愁难遣强看山,往事惊心泪欲澘。

四百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春愁》)

再对比《汕头海关歌》(选段)

峨峨新旧两海关,旧关尚属旗官治。

先生在关非关吏,我欲从之问关事。

新关主者伊何人?短衣戴笠胡羊鼻。

新关税赢旧关绌,关吏持筹岁能记。

……

商夸洋籍民洋教,时事年来多怪异。

先生在关虽见惯,思之应下哀时泪。

闽粤中间此片土,商务蒸蒸岁逾岁。

瓜分之图日见报,定有旁人思攘臂。

诗句浅白易懂,读之如聆广场讲演,类似诗作,在本书中比比皆是。这样的诗,绝不是端坐书斋可以凭空想象的,而读这样的诗,也只能设身处地,方能体会其中妙处。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丘逢甲离台来汕,胸中块垒难平。他一方面苦寻救国救民之道路,一方面又感叹世态见绌无力补天,于奔走呼号中所作诗歌,自是希翼唤醒更多浑浑沌沌的人。爱国诗人、抗日保台志士之名谓由此而来。

从兴学育才到推动文化的富国梦

丘逢甲深刻地思考着国家和民族的未来,认为:“欲强中国,必以兴起人才为先;欲兴起人才,必以广开学堂为本。”他于1900至1901年筹办并成立岭东同文学堂,是为汕头近代新学之先声。在实际教学中,他扬弃旧式以时务、策论、诗、古文辞课,摒弃八股试帖,以“天赋人权”“思想自由”为内容,“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为纲、西学为目”,更注重物理、化学、算术等课程的渗透。

丘逢甲非不能诗,因认为诗文小道,无足以全国补天。时救国兴人才,全国重教育,是为读书至此,应从务实出发,方能感知丘氏之人格与情怀,也从更深层次瞭望时务世事。

教育是根,人才是本;文化是根,维新是本;家园是根,祖国是本。丘逢甲自离台后,都在为这些根与本奔走呼号,竭尽一己之力推动国民觉醒、国家进步。教育家之称谓,实在于根脉尚在,希望不灭;教育家之本份,实在于以身作则,热情不减;教育家之职责,实在于家国俱存于胸中,愿化春蚕丝吐尽……

纵观丘逢甲自离台后的教育轨迹,可以说是一以贯之不改初心:

1895年创办镇平初级师范传习所、镇平县立中学堂。1897年主讲潮州韩山书院。1898年主讲潮阳东山书院。1899年创办潮州东文学堂。1900至1901年筹办并成立岭东同文学堂。1899至1903年主讲澄海景韩书院。1906年至广州,担任府中学堂监督,嗣后又任广东教育总会会长。1909年受聘为两广总督公署议绅及两广方言学堂监督。1911年广州光复,担任广东军政府教育总长。至1912年因病逝世,丘逢甲以他的生命谱写着兴学育才和推动文化的富国梦。

“但死不忘全台湾”的家国情怀

丘逢甲自立志办学之后,足迹遍及潮汕的山山水水,其歌其咏,无不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资料。在这些咏吟中,有一个较为明显的特点是,借物言志或托古喻今。无论今古,贯穿其中的主线是忧国忧民的情愫,爱国主义精神与不屈不挠的英雄气慨成为丘诗最突出、最具棱角的辨识度。

他讴歌民族英雄文天祥、陆秀夫,名将张巡、许远、马发等诗篇,豪气干云,无论是“欲向海天寻月去,五更飞梦渡鲲洋”,还是“艰难残局英雄泪,零落遗碑吊客文”,抑或是“九州难画华夷限,万死思回天地心”“何时和平真慰愿,五洲一统胡尘无”,皆是诗人泣血锥心之呼吁。后世诗家翻阅至此,有感而叹“长篇如长枪大剑,武库森严。七律一种,开满劲弓,吹裂铁笛,真成义军旧将之诗”(清末民国诗人潘飞声语)。梁启超更誉其为“诗界革命一巨子”。著名诗人柳亚子《论诗六绝句》:“时流竟说黄公度,英气终输仓海君,战血台澎心未死,寒笳残角海东云。”可谓一诗中的,丘氏之志,至死不泯。据史料记载,丘逢甲于1912年初回到潮汕,接到被推举为临时参议院参议员之电。2月25日,病逝于家乡镇平,弥留之际,嘱咐家人:“葬须南向,吾不忘台湾也!”

品读《丘逢甲与汕头》一书,至少可得如下三个方面的收获:一者诗文俱美,写景如画、寄情若睹,其诗耐读耐品,细细翻阅,得无限艺术乐趣,并能凭添一段英雄气,岂不快哉;二者资料翔实,图文并茂,无论阅读抑或观赏,皆赏心而悦目,盖如入宝山,琳琅珠翠,绝不空手而归,岂不快哉;三者可体会本书真心、细心、苦心。此书与其说是写尽丘逢甲在汕历览,更写尽潮汕一时之风光人文,将诗、史、哲、思融于一炉,其艺术价值和社会意义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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