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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节”,孩子们唱着歌谣:“窑埔虫,叫匀匀;五月节,扒龙船……”(窑埔虫,蝉也;各地叫法不同,写法也不同)
“五月初五扒龙船”是节俗,民俗谚语云“五月五,龙船囝,满溪橹”,与“九月九,风禽囝,动动走” 一样,描写的是节日的民俗活动。赛龙舟跟别的节俗不一样,它持续的时间较长,它需要有隆重的龙船出水/下水仪式,还要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强化训练。而“五月初五”正日比赛之后,还有不少地方的老少爷们都不过瘾,与附近乡里约上,在声声蝉鸣声中,在夏日下繁花怒放的金凤树下的江河里继续着男子汉的彪悍与疯狂。
记忆的硬盘里调出来的东西越多,乡愁也就一丝一丝地冒了出来,不绝如缕,一个个的方言土语也就随着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首先是这个“满溪lou6”的 “lou6” ,应该写哪个字呢?我在《潮汕方言词考释》中,曾经考证出一个“卤”字,《广韵》上声姥韵:“卤,摇动;郎古切。”《集韵》上声姥韵:“曰动摇;笼五切。”音义皆与潮汕话相合。潮汕话说桌、椅卯榫松动:“只椅/床kog4 kog4 lou6”的“lou6”应该也可以写这个字。但这个字是难僻字,电脑、手机都打不出来。有人写了“撸”字,但这是个北方方言字,“撸起袖子加油干”,平声字可以写它。咱们这个表示摇动/动摇用“撸”似乎不合适。我想,不妨写“橹”,名词用作动词,古汉语这种用法多了去了。例如:“物物而不物于物”(《庄子·外篇·山木第二十》)、“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汉·刘向《说苑·贵德》)和“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史记·淮阴侯列传》)等等。所以,就用“橹”字作动词,摇动船桨的意思。“橹”字《广韵》音“郎古切”,也与潮音合。
划龙船也叫“pê6 龙船”,这个特殊动词pê6(帕6),多数人都写作“爬”,但声调不对。也写作“扒”,与古音也不合。我想,根据“橹”字名词用作动词的方法,可以写作“耙”。但大家习惯写作“扒”了,不一定能接受,也无所谓。
划船,也叫作“go3船”。“go3”字又怎么写呢?这个字倒是有本字的,其实就是“划”字,《广韵》去声有:“古卧切”一音,潮音正好读go3(告,告状)。原来“go3 船”就是“划船”啊,易过食碗水,呾破无酒食!
撑船的工具潮语不叫“橹”而叫“桨”“船桨”,但划龙船的小木桨叫“桡”(rio5, 尿5),龙船的长短往往不说有多少米或多少尺,而说有多少桡,10对桡,就是20支木桨,由20个精壮划手来划船。“桡”是个很古老的词,《楚辞·九歌·湘君》:“薜荔柏兮蕙绸, 荪桡兮兰旌。”王逸注:“船小楫也。”《淮南子·主术训》:“夫七尺之桡,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为资也。” 后代一直沿用,宋·岳珂《桯史·施宜生》:“余数旬,持桡夜济宜生于淮。”《警世通言·俞伯牙摔琴谢知音》:“兰桡画桨,锦帐高帆。”又《玉篇·木部》:“桡,如昭切;小楫也。”《广韵》平声宵韵:“桡,楫也;”如招切。音义皆与潮汕话相合。
深水行船的工具多用竹制的“船go1”,“船go1”,多跟普通话一样写作“船竿”。其实,“竿”只能文读gang1(工),或者白读guan1(官),不能读go1(糕)。go1的本字是“篙”,也是古汉语,《淮南子·说林训》:“以篙测江,篙终而以水为测,惑矣!” 唐·李白《涩滩》诗:“渔人与舟子,撑折万张篙。” 宋·姜夔《除夜自石湖归苕溪》诗:“黄帽传呼睡不成,投篙细细激流冰。” 也直接写成“竹篙”,《世说新语·政事》:“(陶侃)尝发所在竹篙,有一官长连根取之,仍当足,乃超两阶用之。”《警世通言·乔彦杰一妾破家》:“此时王酒酒在船上,将竹篙推那尸首到岸边来。”又《广韵》平声豪韵:“篙,进船竿;”古劳切。豪韵字潮音文读为-ao,白读为-o,如“高膏蚝刀牢”等,故“古劳切”潮音可读go1(糕)。晾衣服的竹竿,潮汕话也叫作“竹篙”,“竹篙”用来撑船,便叫作“船篙”。
船只停止行驶时使用的锚,叫“dêng3”,“船dêng3”,也是古汉语,写作“碇”,字从石,原指用来沉入水中稳定船只的石墩,其作用相当于现在的锚。唐·李商隐《赠刘司户》诗:“江风扬浪动云根,重碇危樯白日昏。”唐·韩愈《唐正议大夫尚书左丞孔公墓志铭》:“蕃舶之至泊步,有下碇之税。”宋·林希逸《题江贯道山水》:“危樯落碇,短擢掀蓬。”《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七十四回:“有这层难处,所以我捱在这里。不然啊,我早就拔碇了。”
字亦作“矴”,《三国志·吴书·董袭传》:“(黄)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栟闾大绁系石为矴。”《玉篇·石部》:“矴,矴石;”《集韵》去声经韵,“矴,锤舟石也;或从定;”丁定切。音义皆与潮汕话相合。古代的船碇是大石头做的,“系石为矴”,所以字旁从 “石”。今天的船锚已经是钢铁或者生铁做的了,但潮汕话仍然叫“碇”。
连接“碇”的大麻绳叫作“大碇索”,南澳渔民谚语云:“众人头毛拍成大碇索”,意思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船上其他地方使用的麻绳,统称为船索,拉动绳子的特殊动作动词时“拔索”,“拔”音boih8(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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