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映华侨参加暹罗吞武里王朝复国活动的刘光祥像赞

                  岁在著雍阉茂大吕之月上浣谷旦
                  思又侄孙婿徐晶荧撰并书①
像赞如墓志铭一类，树碑立传，歌功颂德，去其褒美之辞，总可以了解刘光洋经历的大概。今就像赞，谈谈笔者的几点理解。
    l、刘光样是广东澄海人氏，但祖籍是否为樟林乡尚属疑问。赞文“灵钟苏寨，托足遐方”是赞美刘光样的出生地苏寨乃钟灵毓秀。出人才的好地方。刘光祥到遥远的暹罗寻求拓展，后来发达而“移宅樟乡”。苏寨与樟乡皆为地名，为了四字韵文的韵脚平仄而缩略。“樟乡”即樟林乡，刘的后代世居樟林。据此断“樟乡”为樟林，确凿无疑。而苏寨看来是澄海与饶平接壤的苏湾都的缩略。苏湾都相当今东里镇、盐鸿镇一带。明清以来，樟林就属苏都湾。樟林旧城东门土地祠石联就称苏湾。今当地为死人做亡斋，法师代亡灵向阴曹地头官报籍时仍然称苏湾都樟林乡某氏云云。看来刘光祥出生地在苏湾都某村，而不是樟林乡，或为近邻小村。刘光样正是选择有八街六社，中暹贸易的繁华海港樟林作为定居地。否则赞文为何要说“移宅樟乡”；如回原祖居地，应属衣锦还乡，何来“移宅”？
    刘光样在樟林的旧宅尚在，座落仙桥街尾。主建筑三进，与宅前大照壁合为一体。刘光样的宅第与当时樟林港的洋船商的豪宅造成一片。这一片乾嘉时代的建筑物格局恢宏，材料考究，工艺精致，如今基本完好，是樟林港乾嘉繁荣时期留下的遗迹。
    2、敕封州司马应是捐赠之封。回到唐山的刘光祥毕竟不是当年坐洋船飘泊暹罗谋生的穷汉，而以暹罗国政要的身份归隐故乡。作为商人出身，他办起洋船业，即赞中所谓“业宏（益鸟）舫’者。刘迁居樟林时，正逢樟林港洋船业最繁荣兴盛的年代，与圹西林泮，新兴街林五这批同时代的洋船商人，共同对樟林港的发展作出贡献。有钱的商人如林泮、林五或为自己，或为父为祖，捐官炫耀门庭，故能在宅第门楼上大悬特悬“大夫第”、“朝议第”之类的巨型石匾。刘光样非科第出身，回到唐山，也不能脱俗，捐个“同知”，即像赞中所谓“命赐龙章”，指“敕封州司马”的荣誉。其实已与他在暹罗的地位相差甚远。不过，在故乡做个同知也不简单。在清代，“同知在公文上可称丞，尊称司马。”②不过像赞明明白白称州司马，刘光祥可能为州同知。州同知是从六品的地方行政首长佐使。苏曼殊《断鸿零雁记》第21章：“工赈捐输价便宜，白银两百得同知。官场逢我称司马，照壁任他画大狮。家世问来皆票局，大夫买去署门楣。怪他多少功牌顶，混我胸前白鹭鸶。”③苏曼殊的诗活灵活现二百两白银捐个同知，就可以穿有鹭鸶图案的朝服，被人叫为司马以及建宅可署某某第的门楣，有大照壁的规格。刘光样司马街的来源大概属于此类，是为了炫耀门庭的虚衔，所以故居能够悬“儒林第”门匾。查嘉庆澄海县志，捐封赠表格无列刘光样的名字。这可能是他移居樟林不久，就被暹王召回，与在澄海时间不长有关。
    3、“鼎新革故，勤佐暹王”的赞文记录刘光洋参加披耶达信领导复国和统一暹罗的重要经历。为什么如此绝对地断定刘光样参加1767年——1770年暹罗的民族解放战争和尔后吞武里王朝统一暹罗的政治活动？这是可以从泰国近代历史事件来证实的。
    刘光祥生于清代，在清代这一段历史时期暹罗发生过二次新王朝的建立：吞武里王朝更替阿瑜陀耶王朝，曼谷王朝推翻吞武里王朝，这才说得上刘光样能在“鼎新革故”的非常时期去“勤佐暹王”。1767年缅甸占领暹罗，阿瑜陀耶王朝灭亡，郑王信领导暹罗各族人民战胜缅甸占领军，于1770年建立吞武里新王朝；另一次即是1782年拉玛一世推翻郑王信建立曼谷王朝，对刘光样已去逝。（有关刘光样的死卒的推断详见本文第六节）。据此，赞文所谓“鼎新革故，勤佐暹王”只能是上述暹罗所发生的特殊的历史事件。
    4、“迹蹈子房，急流勇退”，赞文隐约反映郑王信复国后，暹罗国内存在严重的政治危机。刘光祥以其敏锐的政治嗅觉，清醒估计暹罗政治发展的趋势，主动淡出政坛，明哲保身。
    笔者认为，刘光样是一位头脑清醒的政治家。当郑王信复国之后，“中泰籍的将领，全体军员，大加赏赐”。④刘光祥肯定也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在刘光祥的画像上，有其后人另加的一行字句：“暹王赐封昭披耶甲拉凤素里盖汪”。可见刘光样多么得到郑王信的恩宠，在暹罗复国之后，加封“披耶”的爵号。泰语“披耶”意为公爵。刘光样“富跨猗顿”之后，毫不犹豫，以范蠡、张良为榜样，急流勇退，选择到澄海樟林定居，远远离开暹罗国内的政治斗争。这种决心或许来自不满郑王信成功之后，在国内不去解决矛盾，对外又穷兵黩武；或许预见到一名华裔血统的国王，在暹罗国的政治舞台上，有其先天不足之处，总有一天真龙压不住地头蛇，所以刘光样自觉离开政治漩涡，归隐唐山。
    5、“一朝宠召，重整海航。欢仍鱼水，笏扌晋庙堂”。这段赞文很能说明刘光祥与郑王信友谊深厚，是郑王信的得力助手。归隐之后，难免有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之念，所以经受不住郑王信的再次召唤，为报知遇之恩，暮年受命，二度出山。刘光样是个富于感情的人。或与郑王皆为澄海乡亲而重乡情私谊，或激于大义，孟尝君、鲁仲连式的性格因素战胜范蠡、张良式的冷静，违背初衷再卷入暹罗的政治。不难想象，当刘光祥“重整海航”，坐洋船驶出樟林港，奉旨远航暹罗入朝时，不乏风萧萧兮之悲壮。其结果是“星沉异域”，客死他乡。刘光样死于1778年，前此的几年里，正是郑王信打击国内地方势力与向周边国家用兵的时期，刘光样或因劳于政务而死的。数年后，死于曼谷王朝推翻吞武里王朝，政权易手时的高层人物，有郑王的子女包括皇太子在内二十余人；第二君主真拉处死郑王时代与他不睦的臣僚达80人。⑤庆幸的是刘光样避开与郑王信同时死于政权易手的残酷的宫廷斗争之中。
    6、有关刘光祥死卒与像赞撰写日期。我们可以将“鼎新革故，勤佐暹王”的历史事件作为座标，即1767年——1770年反缅甸侵略的解放战争。那么就不难确定刘光样死卒与像赞的写作日期了。
    像赞所署的写作日期为“著雍阉茂大吕之月”，即戊戌年12月。结合刘光洋参加暹罗复国的经历，这个戊戌应在177O年左右找其对应的纪年。有清一代经历5个戊戌：顺治15年，康熙57年，乾隆43年，道光18年，光绪24年。那么只能定格于乾隆43年的戊戌，合西历1778年。像赞撰于此年12月。刘光祥也应在这年去世，不可能在郑王信被推翻以后的道光18年即1838年的戊戌。
    7、江泽民主席最近访问泰国时说：‘傣国华人华侨与其他民族的亲密融洽，堪称一个国家内不同民族和睦相处的楷模。”又说：“泰国政府历来实行的平等民族政策，使得泰国的华人华侨得以安居乐业。并同当地人民和睦相处，同心协力为泰国的繁荣和发展作出积极贡献。”⑤江泽民主席的评价十分正确。华人华侨在泰国有其优越的发展空间，这与他们包括二百多年前的刘光样们对其国家在反抗外来侵略和经济建设发挥积极作用分不开。他们的努力得到泰国社会的认同与尊重。二百多年前的拉玛一世虽然推翻郑王信的政权，但不赶尽杀绝普通的华人华侨大众，其政策又有连续性，这也反映曼谷王朝历代决策者的宽容大度，此乃泰国华人华侨的大幸。
    8、刘光祥像赞，简要纪录他在暹罗的一段颇可称道的不凡经历。可惜过于简略，不能为我们更加详细地再现二百多年前暹罗复国的有声有色的历史场面，但也不失其珍贵的史料价值。不少泰国史都说华侨积极参加过暹罗这场解放战争，本文从保存下来的家乘资料提供一个实际人物的例证；至少我们还可以知道，二百多年前广东澄海还有一位刘光祥，乃是泰国历史上那场反侵略战争的义士，吞武里王朝的有功之臣。真如像赞歌颂那样：老翁之风，山高水长。

                                1999年中秋节

    注：
    1、像赞的释读根据刘世明先生家中所藏刘光样画像像赞。
    2、黄本骤：《历代职官简释》，见黄本骥编《历代官职表》，中华书局1965年12月版。
    3、苏曼殊：《断鸿零雁记》第21章，见曾德（王圭）：《苏曼殊诗文选注》，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1月版。
    4、5、棠花编著：《泰国古今史》，曼谷，泰华文协泰国研究组出版，1982年3月版。
    6、新华社曼谷1999年9月4日电，记者段吉勇、袁莉、杨国强，《光明日报》1999年9月5日第一版。

    参考文献

    中山大学东南亚研究所《泰国简史》编写组：《泰国简史》，商务印书馆1984年10月版。

    （本文作者：中山大学中文系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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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黄光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