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潮阳翰林太史肖与成,从书斋中步出画廊,偶见假山边有一苗条少女,笑盈盈转身向她卧房走去。肖与成急忙追至假山下,定睛一看,方知这少女是来晒草席的。他看着那领草席,竟然象一尊菩萨一样呆在假山旁了。
     西岩古刹当家和尚来了,问他在这里看什么,他只得支支吾吾地说:“我信步到此,无意中看一看这张草席。”和尚也来至席前,一看,顿时惊异万端,赞叹不已:“不愧是官贵之席,非比寻常!”肖与成问:“何以见得?”龙和尚正经地说:“难道施主没见席上牡丹图吗?”他一边用手指点,一边向肖与成解释:“你看,这不是一朵极富丽的花么?”肖翰林定睛细看,惊奇极了说:“哎呀,果象牡丹,我怎么没有看出来!”老和尚接着又指着另一片说:“一个日头刚好在中间。你说,这不是一幅牡丹朝阳图吗?老施主,今日该恭喜你了!”    
    肖与成一听,心中暗喜,反问道:“喜从何来,敢请师父赐教。”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施主身居翰林,难道不晓得牡丹乃富贵之花?今日席上出现牡丹成双,正是吉祥之兆。老衲敢出断言,不久贵府,当得贵子,而且日后也能达官显贵,说不定还是个父子翰林第哩!”
     肖与成听后,叹了一口气说:“唉!可惜这不是我之席!”然后他把草席之来历如实向老和尚说了。原来,这席是刚入府不久的婢女鹅嫩的。因为此女夜间常要偷屙屎,白天便拿出来晒太阳,时日久了,席上便留下痕迹,没料到这痕迹竟成了一幅牡丹图。
    老和尚听罢,为难地说:“此女必有大贵之气,可惜为奴婢,岂不令人可惜!”但是肖与成心中却另有所望,因而邀老和尚步入书房,一边品茗,一边谈论这牡丹图出现之妙处。
    本来,肖与成早已为夫人姚氏迟迟未能得子而焦急万分。鹅嫩一进府,他一见垂涎三尺。奈何贵贱悬殊,又惧夫人吵闹,一时未能行事。今日经和尚点破,暗中苟合之心更切了。因而千方百计诱骗鹅嫩书房伴枕,不久鹅嫩果然大喜上身。
    正当肖府鹅嫩怀孕之时,西岩来了一位道士。此人已古稀,却鹤发童颜,行动敏捷,象个神仙。当时西岩和尚外出未归,独守山门小和尚只好接待这远方的来客。
    这日,老道士云游回来,手中提着一铁笼,笼中一只捆缚得非常严实的雄鸡。老道士将铁笼置于“一洞天”之内,一连数日都不给食,分明是把此鸡置于死地。一个清早,老道士要外出,交代小和尚千万不要放雄鸡出笼。
    小和尚对这远来道士,本是敬而远之,今日听了此言,觉得奇怪,待老道土走后,小和尚便向“一洞天”走去。果然,铁笼里捆缚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雄鸡。小和尚一见,顿起恻隐之心,惊叹道:“阿弥陀佛!我佛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为何折磨这小生命?”但是,他哪里知道,此鸡乃是害人的孽畜,一见来的是一位善良的小和尚,便耍尽花样,装死乞怜,小和尚见它叫不象鸡,哭却似猿,骨瘦如枯枝,毛几脱光,头重力竭,生命垂危,不觉越看越心疼,竟然跑回禅房取来米饭,要给这雄鸡吃,孰知这鸡却假装无法吃食,痛苦难熬。小和尚心想:行善必须行到底,不如代它解缚,放出笼来饱食一餐,然后关进去也无妨。
    说来也怪,小和尚刚刚放鸡出笼,此鸡却不想吃食,竟然口出人声“有劳了”,便展翅往北飞去。
    小和尚定神一看,不觉大惊,他不信这样垂死的雄鸡能够远飞,可是,一天一天过去了,就是不见此鸡飞回来。
    过了多日,老道士回来了,得知此事,惊呼道:“唉,这是一只千年修炼的雄鸡精,此去必祸害无穷矣!    小和尚一听,心惊脉跳,浑身发抖,悔恨自己不该受骗。老道士此时默默无言,好象在盘思着什么。忽然他闭目张唇,念念有词,屈指一算,大惊说:“不好了,此鸡已飞,从此江西的妇女必遭跺躏,殃及万民!”     “此言当真?”小和尚急切问。而老道士却冷冰冰地叹了一声:“唉,这都怪我没把话讲明白,以致让你错放了,如今悔之太迟矣!”小和尚急忙开口说:“这都怪我善恶不分,只讲慈悲,以致受骗上当,贻害众生,造孽世人。何时方能赎此罪愆……”。说着说着,便抱头痛哭起来,
    老道士将小和尚扶起,劝慰他说:“不要哭了,只要你有心赎此罪愆,贫道自能帮你前去代天行道,除此妖孽。”小和尚毫不犹豫地在佛前合掌发誓。老道士十分满意,说声:“如此,请跟我来!”然后便把小和尚带至“一洞天。
    此时已是午夜,“一洞天”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老道士请小和尚坐于原来放铁笼的石头上,然后教他如何入定,默念咒语,方退出洞口,挥动仙拂,做起道法来。不久,便听得一声巨响,洞门早已被沙石封闭了。而城里肖府的婢女鹅嫩恰好此时产育,生下一男孩,这就是肖与成之子肖端蒙。肖端蒙就是放走雄鸡精的小和尚托生的。
    这回,肖端蒙已长大成人,寄读在古刹之中。当他听到关于雄鸡精的故事后,“不除此孽,誓不罢休”这句话,常挂在嘴上。
    这日刚晌午,肖公子从山上游玩回来,见有一衣衫褴褛的妇人站在书房门口,目不转晴地看着自己,心中很是不悦。但又转念,此妇人必是饥不得食的叫化子,因而二话没说,便往房内取出残饭要施与这妇人。谁料这妇人却尴尬异常,支支吾吾地说:“不,不,今日能得见公子,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罢,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肖公子深感奇怪,故而追问再三,方知这妇人是自己府中之奴婢,名叫鹅嫩,今日是代乳娘送饭来的,因而也就放心说:“鹅嫩,你可稍待片刻,让我吃饱了,便可回去”。
    说至此,诸位必感奇怪,肖端蒙既是鹅嫩所生,为何今日竟成了陌生之人?“鹅嫩生子,子呼鹅嫩”,岂不是令人费解么?原来,这还有段悲痛的往事哩!
    早在十四年前,鹅嫩刚刚产下端蒙之时,夫人姚氏突然闯进房来,一见是男婴,便要强夺婴孩,鹅嫩死不放手,与之辩理,谁知姚氏夺走端蒙,请来乳娘,三朝宴庆,以假乱真,铸成事实。从此邑人只知端蒙是姚氏长子,而可怜的鹅嫩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十四年了,今日虽然得此机缘,书房一会,但是无情的族规,肖家的家法,那里还容得你鹅嫩在堂堂翰林公子面前呼儿叫子呢?纵然鹅嫩此时吃了豹子胆,也决不敢以毛试火,只能含泪与儿依依惜别,痛哭而归。
    次日乳娘送饭来了,肖公子便向乳娘打听鹅嫩这个人来。乳娘深知事已至此,隐瞒不得,便将实情道破,并教他唯有勤读诗书,求取功名,日后方能母子相认。从此肖端蒙立下大志,要为娘亲抱不平而苦读诗书。果然,苍天不负有心人,过了四年,端蒙上京赴试金榜题名,官拜翰林庶吉士。衣锦回乡之时,当众认母,从此母子团圆。世人皆说:“肖端蒙不愧是孝子!”
    肖端蒙得中高官,回府认母,鹅嫩从此再也不受人歧视,待到她仙逝之后,神牌能否入得祠堂,这倒成了肖端蒙心中一道难题。本来,肖端蒙也可凭借他的权势,强行入祠,但又怕族人不服甚至公开阻拦,到头来有碍自己名望,被人议论。为了这件事,肖端蒙不知熬过了多少个夜晚,才想出了一条巧妙计策。
    肖家热闹非常,宾客满堂。当然,其中少不了潮阳县令老爷。人们都是赶来庆贺肖氏宗庙落成入祠大典的。此时,午时已过,宴席上早已坐满客人,唯有首席中堂空着一个座位。这席位正是御史大人肖端蒙的,谁也不敢占坐。可是御史大人到哪里去了?族长与县令到处寻找总未找到,客人们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忽然,有人说:“你们看,御史大人还在门外,怎么不进来呀?”族长知县急忙奔至大门口,果见肖大人在埕外走来走去,总是不走进门来,心中好些诧异,因而小心地上前拱手说道:“午时已过,请御史人人入席!”但是肖端蒙却若无其事地边走边说:“不要紧,不要紧,今日好事多,忙不过来,我连鞋都来不及穿。这样赤着足,怎能踏进这神圣之祠。”族长一看,倒也是真,因而未敢妄辞。但在一旁的知县却慌忙上前拱手称:“不妨事,堂堂翰林御史大人乃是朝廷命官,何必区区计较这点小节,快快请进吧!”    。
    肖端蒙一听暗喜,但又装得毫不在意的样子说:“如你所说,赤脚也是可以进去了?”知县立即应声:“进得、进得。大人若不信,可问众位客人。”族长也连声说:“进得,进得!”说来也甚奇怪,堂上突然响起了雷鸣之声:“进得,进得!”  
    肖端蒙不觉大喜,遂拱手向众人道谢说:“既然诸位认可,老夫也不介意了!”说罢一个箭步,直上正堂,然后从袖中掏出母亲的神牌,恭恭敬敬的安放在正龛之上。这一来,满堂宾客,顿觉骇然,但又个个蹬目结舌,谁也不想名言。肖端蒙微微一笑,开口说:“赤脚也可入祠,这话是大家刚才说的,我肖瑞蒙在此权向诸位致谢,多谢诸位今日帮我破了常规,让我生身母亲能入祠。请,干一杯!”至此,客人们方才觉醒,遂举杯畅饮起来。但是族长却气得滴酒难下咽,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往后不管是谁家,父子翰林‘赤脚’也可入祠!”
    肖端蒙不仅是个孝子,而且是个不怕权贵、正气浩然的人,尤其是他那刚直不阿的性格,就象他的恩师海瑞一样,因而所到之处皆受民众赞颂。当然他也常得罪那些权奸,他出任江西巡按时一板打死横行糟踢百姓、民怨沸腾的江西王,为民除害。
    那时,朝中老太后得知儿子被肖端蒙所杀,怒不可遏,亲自驾监金銮,硬迫嘉靖降旨斩肖端蒙。嘉靖本无意杀害端蒙,没奈是太后亲渝,不得已才赐下鸩酒,想让肖端蒙能得全尸。肖端蒙明知酒中有毒,但以能为民除暴为荣,毅然接过鸩酒一饮而尽。可是太后还不甘心,亲自派人去取肖端蒙首级,悬于午门,使肖端蒙身首异地,惨绝人寰。
    噩耗传来,江西百姓,如丧考妣,无不悲痛欲绝。尤其是妇女们纷纷拔下金钗首饰,聘师为肖公铸一金头,然后不远千里,披麻戴孝护送肖公灵柩回潮,一路上,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出来送殡。

注释:①赤脚一潮语,娶婢女为妾,该妾被称为赤脚,即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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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广东卷》之《汕头民间故事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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